不多时,梁琰又进了他房间,颇为无奈:“你把我被褥都收起来了?”庄深这才真正脸红起来,磕磕巴巴道:“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不回来上哪去?”梁琰果断回客厅关灯,摸黑爬上了庄深的床,没脸没皮道:“喏,你干的好事,没办法了。庄深睡的是主卧,床是两米的双人床,他平日独占这个床时睡得十分规矩,但也不知是怎么的,和梁琰一起睡,睡着睡着脑袋就搁人家肩膀上去了,按梁琰的话讲,是半夜三更他硬要往怀里拱,没法了,只得伸开手臂让他睡过来。庄深怔愣了一会儿,他是还记得自己睡到人家怀里去的时候,还觉得特别舒服来着,睡得迷糊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禁心中纳罕原来自己有这样的怪癖,默默挪回自己的枕头上,他忘了梁琰,可他和梁琰曾经睡一张床睡了六七年,身体还记得。把人家的胳膊当枕头压了一夜,真不好意思,他呐呐道:“琰哥,我我睡觉不老实。”“没事。”梁琰立刻道,巴不得抱得再紧点。他这次回h城已经做好了许多打算,头一件要紧事就是搬家,老房子里有许多家具设备都是旧物了,特别是庄深腿不好,卫生间却只能淋浴,其次水压不足,热水器只能在外机上调温度等等不便,更要紧的是这间屋子是肇事司机借给庄深居住的,到底是别人的家,一直住着也不是个事儿。庄深倒有些不舍,梁琰知道缘故,让他去跟隔壁大娘道别,回来眼圈都红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梁琰收拾好东西后蹲下看他,他就把脸撇到一边,还默默吸溜了下鼻涕,梁琰看得发笑,说咱们就在h城,离这里也不远,你想回来看大娘很方便。庄深还以为梁琰要带他回老家南方c城去呢,这会儿说就在h城,瞪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解,搬哪里去,不是说来h城出差的吗?他伤心既要和大娘道别,回了c城,表哥还在h城也见不着面,他统共就认识这两个人,一下子都见不着了梁琰就开始胡掰说要在这里待一两年,看中了h城房价有升值空间,就买个当做投资,庄深想起他见面就给的大红包,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响起了h城公交车小电视上常常打的相亲广告: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买房买车,家底丰厚。梁琰拍拍他白净的脸:“发什么愣,这下可以走了吧?”“嗯。”庄深揩了眼泪,腼腆的笑笑。“你在这坐一下,我先把行李弄下去再来带你。”“我可以自己下楼。”“行吗?”“行。”h城置办的房子在新小区,上下楼有电梯,方便庄深的腿,照梁琰看来房子不算大,和旧日他们住的s城别墅没得比,因庄深曾经讲过不喜欢住太大的房子,空落落的,梁琰都还记得,如今只要他高兴,遂着他的愿来,果然庄深住进新家好奇的各处看了看,没什么不适应的。搬完家梁琰仔细和他解释了为什么不辞而别,当然,没把s城的事一股脑说给他,半真半假的编造着,庄深听得尤为认真。日子一天天过去,梁琰一面忙着s城一些未办好的手续,一面照顾庄深。只是相处得越久,庄深对从前的事就越好奇,现在的他是无忧无虑的,他便以为一直都是如此,每每问起,梁琰能答的便答,不能答的都用医生搪塞过去,叫他先不要想那么多。直到庄深问起父母,垂着眼睫故作轻松的笑说爸妈都不来看他,也从来不打电话给他,一定很忙吧?梁琰沉默了片刻,将他拉到身边坐好,问他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过去。庄深不假思索的点头,他当然想,有谁会甘愿做一个浮萍。“如果过去的事会让你很痛苦,你还想知道吗?”庄深一时答不上来,出车祸时假身份证的事他曾经怀疑自己是个无恶不赦的逃犯,是梁琰的出现,让他对过去有了憧憬,可是现在梁琰说他失去的记忆是痛苦的,如果他的过去有梁琰这个照顾得他无微不至的表哥在,依然很痛苦他不得不做出最坏的猜测,自己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很坏吗?”他问。“不不,”梁琰知道他想歪了,抓过他发凉的手,见他苦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托起他发白的面颊:“你很好,是发生的一些事”“那我爸妈呢,他们还好吗?”庄深咬了咬唇,一鼓作气的问。梁琰哑然,庄深乌亮的眼珠清澈的照出他的模样,当有人无比信任的注视着你,特别是这个人乃是心中珍而重之的一个人,那么说任何一句谎话都是伤人亦伤已。电视屏幕上广告演过了两三条,梁琰猛然将他拉进怀里,紧紧的摁着,紧到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害怕:“去世了。”顿了一秒又续道:“你还有我,以后我照顾你。”以后怎样,庄深是没什么考虑的,他打小如此,对着闪满了雪花的电视机,听他当妓`女的妈和嫖`客嬉笑怒骂,说不如早死早超生,活着也是受罪。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假如一个人活着太累,又无牵挂,不如一死倒洒脱。他妈当年没舍得下他,带着他一起活得像阴沟里的蛆虫,后来被车撞死,大约是天可怜见的,给她一个解脱。至于他自己,活了这二十几年,糊涂得厉害,被人骗到逃命的地步,临死却还想着那个人。于是上天又来怜悯世人,只是没把他撞死让他一了百了,他只能选择全都忘记,忘了那个人的好,也忘了他的坏。梁琰说以后会照顾他,说得笃定,他其实不信,表哥怎么能照顾表弟一辈子?这超出了表兄弟的情谊范围,况且他想,等这一两年过去,梁琰跟随工作调动去了别的城市,不可能还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将来结婚成家就更不能带着他了,因此他觉得这是哄他的。但他不说,有一日好过便好过一日,将来如何,表哥如何,他没什么资格去要求。入春后乍暖还寒,夜里蹬掉了被子发起烧来,他不肯去打针,吃了退烧药睡得昏沉,出着满身的虚汗,又梦见了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他的梦没有明确的时间线,多数是蒙太奇式断断续续的画面,大约是因为前几日梁琰带他买了画笔板子,他很有兴趣,这日做的梦里便也有画笔板子,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画室,挂了满墙的颜料,桌上画笔插得如同树林一般。如此优雅的梦境,却是个不折不扣俗不可耐的春`梦。他躺在桌子上,高高的分架着腿,那个男人一改往日温和得宜的距离,压在他身上强迫与他交换着体温,湿热的快感侵体而入,从腹部循着麻痒的经络快速流窜到四肢百骸,他渐渐叫出声来,声音甜腻又陌生,那人笑了笑,粗重的鼻音充满了侵略和戏谑,这太臊人了,他憋住自己的叫声,那人就进出越发蛮狠,好似不把他弄哭就不罢休似的,腰肢扭动得发酸,两条软白的腿也发抖起来,热意淹得他濒临窒息,他本能的想退,手掌挥动间按进了颜料盘子里,湿漉漉的黏糊糊的颜料,一不小心就把台面抓得像副印象派的画,猛然间,他哭叫一声扬起了脖颈。“深深!”“啊”在梦与现实交界的刹那间,男人模糊的面庞棱角清晰了起来,他惊得睁开眼,眼底虚无的人像残影与此刻表哥的脸契合在一起。“做噩梦了?”梁琰俯身盯着他。庄深满头大汗,却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小心的憋在胸腔里,他轻轻的闭起左眼,用自己视力衰弱的右眼去看梁琰。没错,他抖着唇,梦里的人就是梁琰。-----------------------------------------------庄深惶惶的,不知该如何应对梦中荒唐事,梁琰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手伸过去想试他的额头温度,谁知庄深紧张的撇过脑袋,乌溜溜含着水汽的眼珠不知所措的躲闪着,梁琰见他排斥,只得尴尬的先收回手,心道或许是自己作为一个表哥,举止表现得太亲昵了,到底庄深已经是个成年人,不再像十八九岁初见时候是个孩子,会事事都听从他的安排。只是此番波折后他已尽力克制自己的控制欲,可对着庄深,他很难做到不去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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