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如雪按捺下纷乱的思绪,勉强撑起表情对重云道:“重云……”“你不用多说什么,先回去看看是什么事,我待会儿跟柳寒衣一道回去。”重云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先别太担心。”“嗯。”龚如雪心知他这只是在安慰自己,但身边尚有朋友在,也确实让他安定了一点,他歉意地对重云与段尘说,“那我就先回去了。”龚如雪和小丫鬟一走,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段尘与重云两人。柳寒衣还没回来,一时这并不小的房间里竟因为两人的尴尬相坐而显得逼仄起来。重云看了一眼桌上并没有吃多少的菜,问段尘:“大……大师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替你夹。”段尘摇了摇头:“不用。”“哦。”重云就没话可说了,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个任务,刚好就和段尘碰面,以至于陷入了眼下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地。段尘眼睛看不见,原本应该是认不出来他的,可是刚才不管是柳寒衣还是龚如雪,都有叫过他的名字,段尘却完全没有反应,重云想着这人也不见得还记得自己,毕竟他们分开了那么久?十七年还是十八年?分别的时间比他们认识的时间还要长,重云不知道自己在尴尬什么。这就像两个许久未见面的老朋友,突然相遇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好像不管说什么都很奇怪,因为彼此都只是对方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就算偶有交集,也很快就会消失在对方的生活中。更何况,重云撇了撇嘴,想着,他和段尘算得上是朋友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人谁都没有要打破这场沉默的想法。柳寒衣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跟掌柜的到底去交涉什么了,重云看了一眼段尘,见他已经掐着手中的佩珠安静地在数珠了,他沉静肃穆的模样不管经过多少岁月都好似依旧,重云望着他静默疏离的样子,突然很好奇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和他交流的,但过往的岁月都模糊在了记忆里,很多都想不起来了,唯独能记住的,是初见时,段尘风雅出尘的身姿。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重云依旧铭记于心,想忘都忘不掉,以至于午夜梦回时,总能感受到空荡荡的心房有一丝颤痛。重云第一次见到段尘的时候,刚满十八岁。那是他第一次下山,即使族长反对,甚至警告他一旦下山便再也不能回来,日后就算有任何的困难也不能再寻求族里的庇护,他也依旧义无反顾。那正是阳春三月之时,碧空如洗,风光大好,温暖的阳光洒在发上,让整个人也变得温暖。重云在族长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注视下,坦然地打开护族结界,离开了三危山。每年都有成年的族人耐不住山上的无聊日子,选择离开,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没有再回来,重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但此时的他一心只想出去,他已经在三危山上生活了十八年,早已厌烦了日复一日没有任何新鲜感的生活,就算是族长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重云,外面的世界绝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就算你修为再高也难敌别人的暗算,你怎么就不肯听我的话呢?好好呆在山里不好吗?”重云执拗又坚持地说着一再重复的话:“族长,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三危山我已经呆够了,这里的每一处花花草草长什么样子我都一清二楚,每天重复一样的生活真的很难熬。族长,您也说我修为高,那我这么高的修为如果只是在一个安逸宁静的地方又何来的施展之地?我下山去,还可以帮助其他人。至于您说的暗算,我觉得您多想了,我相信,我以什么样的态度待人,他人也会以同样的态度对我。”族长见实在劝说无用之后,便放任他离开,临走时给了他一块玉牌:“你是我族百年难遇的武修天才,我本不愿就这样放你离开,但你既然去意已决,这块通行令牌便留给你,算是给你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日后你想回来,就拿着这块玉牌来找我。但你记住,只有一次机会。”重云笑意吟吟地接过,将玉牌放进乾坤袋:“多谢族长。”族长看他那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摆了摆手让他赶紧滚蛋,在重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族长一把踹出了族门,再回头时,护族结界开启,族门就已经不见了。重云见状,觉得族长在某些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不讲理,他摇了摇头便下山去了。山下的世界跟他想象的差不了多少,其实说起来重云对外面也不是一无所知,因为小时候很多前辈都给他讲过外面的世界,虽然这些也差不多都是他们从话本小说里知道的。族里的人,大多都是一辈子都呆在山上的,很少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而那些出去了的族人,没有一个回来过,所以重云以及其他人,对外面的认识仅限于话本里的描绘。这也是重云一心想要下山的原因,他想看看,也想体验一下与山里截然不同的生活。人的一辈子这么漫长,总要做一件打破常规的事,让人生出现一些意外,才不至于一眼就能看到老。段尘的出现,对于重云的生命来说,就是另一场意外。那时重云正在三危山以东两百里外的符惕山下一个名为溪谷的小镇上,前几日镇上一户人家里办喜事,本是欢欢喜喜的日子,新郎官却在洞房花烛夜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而且死状其惨无比,被人开膛破肚不说,连心都被挖了出来。据说死者流出的血浸透了两床被子,新娘子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新郎官的死状,直接吓疯了。“这么可怕?”重云坐在一家小茶馆里,往茶杯里倒了点水,端起来喝了一口,继续听坐在他面前的一个喝茶的客人口若悬河地讲鬼故事,“那查出来是谁干的吗?”“那哪儿知道?我觉得是妖怪干的,不然你说哪个人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杀了还把心给挖出来,多残忍啊。”客人从重云面前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丢嘴里磕,重云也不介意,听他吧唧吧唧,“那新娘子现在被接回了娘家里,整天都在家里闹,又哭又叫,你是不知道,那声音听着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现在都没人敢走那边了,大家都绕道走,任谁听了那叫声都难受。听说那家人请了个大师来作法,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唉,那家人也是造孽,摊上这么个事。”“那新郎官的家里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那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儿子没了,媳妇也疯了,那两老现在就两个人过,天天都哭,你说光哭有什么用,人也没了。前两天有个道士经过,说他们家有脏东西,坏了风水,被两老给赶走了。”“脏东西?什么脏东西?”重云疑惑地问。客人有些无语:“我说小公子,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脏东西,那就是只能生在阴暗角落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是妖就是鬼,还能是什么?”“你们这外面的人可真有意思,直接说妖和鬼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用脏东西来代替?”重云见客人顿时满脸不悦,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他面前,赔笑道,“好好好,您继续说,我不插话了。”客人嗑了口瓜子,继续说:“那道士被两老赶走,也不生气,就说‘虽然是有污秽,但基本已经没多少了,想必是那脏东西已经离开了’,说完他就走了。你说他这说的不是废话吗,那人心都挖了,那些东西还留在那里做什么?说起来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哦?”重云来了兴致,问道,“以前也有人被挖过心?”“也是很久以前了,我也是听我一个姑父讲的,说是这镇上每过五十年就会有个人离奇死亡,我姑父还在世那会儿,也碰到过一起,是一个屠夫被挖了心,那个屠夫脾气不好,他的媳妇儿被他打了几次就离家出走了,所以他死的时候谁都不知道,等过了几天尸体都臭了才有人发现,但是谁也没办法知道再更久远之前,是不是也有人是这种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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