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疼痛,与当年他被匕首刺穿肚子相比,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但易墨并没有叫疼,他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的疼痛与无措,没有尖叫,没有在地上打滚,若是说凉云盛是在经历了数十次一模一样的境地后才学会强颜欢笑,那么易墨又是经历了多少次才学会这般不动声色呢?
凉云盛忍不住讥笑他:“你这般放心地任我□□,就不怕我再补上一刀?”手上却松了力道。
就算他知道,此时的话只是逞一时口快,修仙的人就算形神俱灭也保不定有一线生机,更何况这修魔之人?
易墨也不顾伤势,伸出手,想在凉云盛的头顶轻轻按一下,却想起了什么,讪讪地收了回去,道了句:“不怕。”
明明只有两个字,同样是以前的他说,易墨便答。就算是他真的杀不了易墨所以易墨心无顾虑,凉云却盛还是不知为何食不知味起来。
“我只是看在你让我过的几天安生日子,让你不至于落得个可怜兮兮的样子罢了。”说完,他才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解释。
包扎完后,凉云盛又把自己的外裳脱下来扔给易墨,转身就走,颇有种事后拔吊无情的滋味。他不知为何又想起第一次与易墨相见的场面,于是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你嫌脏就丢了,不用还给我。”
“那棵树结果了。”易墨不以为意,穿好了凉云盛的衣服轻轻地说道。
凉云盛的脚步一滞,回头来看他。
易墨的手上掂着一个苹果,方才没有仔细看,这才发现这苹果一半青一半红,小得可怜。
“你说什么?”凉云盛不可置信。
“那棵树结果了。”
凉云盛立马跑去看。
整个院子里只有一棵树,高得越过了所谓的围墙,上面会结上硕大饱满的果实,一个个把纤细的树枝压弯了腰,然后他就在那棵粗壮分差的树干上,弓着背,倚着树,翘着脚,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荒腔野调,去望围墙外的天,山,水。
可那棵树如今只有矮矮的一截,兴许是烧断了,枝叶化成了泥土,却另辟蹊径,歪歪扭扭地从躯干的中间倚着残缺不全的墙壁又长了出去,叶子不算多,却有诱人的光泽,上面结的果子,稀稀拉拉就那么几个,被叶子盖住,毫不起眼。
凉云盛却不知为什么沉寂的心又疯狂地跳起来,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这株一样物是人非的树,却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他从上面拽下一个果子。
难吃极了,又苦又涩,他却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着,像是品尝着什么珍馐美馔。
他的胸口莫名地疼痛起来,好像比他这一辈子所有受过的痛都还要刻骨几分。
时过境迁,这棵树却还兀兀穷年地生长着,求着在这物是人非的地方再结一次果。
那么他呢?他是不是真的该放下一切?
火万里,孤天寂。树五尺,苍穹低。
游鱼不知乐,何以兀穷年?
说别易,跪谢鸿雁无处去。
又何易?可怜苦痛月中旬。
作何别,奈何别?
“带我逛逛你的家吧。”易墨的话犹如一滴雨水落在一整片湖里。
凉云盛的心绪飞快地闪动着。我的家?
“呵,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堆破铜烂铁。”他虽是这么说着,却身体不受控制地行走起来:“那是我家的庭院,里面不知从哪年开始就有了那棵参天大树,我常常在要练功背诗的时候就爬上那树,躲着我爹娘。后来次数久了,他们一见我人没影了,就抡着棍棒来树上逮我了。”
“那儿,”凉云盛指指一片空地,但他仿佛看见的却不是光秃秃的泥土,他的眼里似乎含着春和景明,“那么原本有一个摇木椅,我爹经常喜欢在那上面小憩,我于是就趁他睡着,在慢悠悠摇晃的椅子圆脚狠狠地猜了前端一脚,我爹差点摔在地上,就吓得一下子惊醒,又追着我打了。”
“那是我爹娘的卧房,那是我的房间,那……”
他不断地逃避着,不愿回到这里,可明明已经过了八年,明明每每驻足于这里只能看见浩大的火海,那些不值一提的,琐碎的小事,每一间房,每一株植物,他却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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