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棠带着乱糟糟的头脑回到了旅社房间。
命运的补偿,被选中的人,痛苦……他不明白。心中的思绪太过纷繁,一时间他竟不知是喜是悲,只能呆呆地坐在床边,凝望窗外春原镇已然喧哗起来的夜色。
从这里看下去,大概也就是四五楼的视角,也许这也是魔法所为吧。他想,不知道楼下的人能否看到他呢?或者说……从29楼外看到的夜景,是实像还是幻境?
林语棠托着腮注视着底下来往的人群,百般聊赖之中忽然想出了一绝妙的主意。
他转回身去找自己的打包盒——里头还附带了一些作为装饰的草本植物的叶子,或许是一种香料。他拿了一撮,放在手里闻闻,香的。如果把这些叶子抛下去,它们会在路面上出现吗?
说干就干。
林语棠手臂一甩,天女散花式地把一小把香草叶子纷纷扬扬洒下。霎时间,草叶的芬芳弥漫开来,并随着柔柔的夜风四处扩散,充盈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居然。
青旅下走过的一位行人——看发型或者是名少女——接住了他抛下的香草。陌生的少女仰起脸看向从五楼的窗户里探出头来的始作俑者,尔后发出爽朗而友善的大笑声,不断地朝自己挥着手。
是……能看见的吗。
林语棠于是也招手回去,心中无端地安心了许多。在梦境中突然握住了这片刻的真实,方才头脑里的疑云都尽数消散了。
话说回来,今天早上自己还留在洛纳西亚,是因为记忆结晶的关系吗?
林语棠把那颗黑色的结晶体拿出来,凉意便瞬间传导至全身。
那今晚再用一下的话……
雾蓝,熟悉的沉沉的雾蓝,再一次将自己萦绕。
这次林语棠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现在——他要知道他暂且是莱尼亚了,而且是……没有腿的莱尼亚。
再次醒来还是在自己的房间。他勉强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下肢,果然小腿都已经消失了。明明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心中却还是一惊。
身体突然残缺了一大截,心理准备做得再好,也会被吓一大跳吧。
记忆中的莱尼亚倒没有那么惊慌,而是一种迟钝而麻木的态度……他艰难地坐起身来,那孩童的小手摸向了膝盖的断面。林语棠能感受到,那种几乎死物般的冰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他似乎明白了那是什么味道:血腥味。
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雨水的锈味,把周围的空气搅得如混沌般令人不安。
莱尼亚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强了吧我说。小腿都被吃掉了,居然还能冷静地摸伤口。林语棠在意识中想着,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就当场心跳骤停死掉了。
周遭环境的异样气味很快就迎来了一味新的成分。房间的门被推开了,爷爷走了进来。
“莱尼亚……”
我天,这和要把自己手动截肢那次的声音一模一样。林语棠悚然地听着他呼唤自己的名字,更悚然地发现老者手里居然端着一碗……
汤!
他立刻明白了这汤里是什么成分。莱尼亚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看着爷爷把那碗汤放在自己旁边。是肉吧。林语棠不得不随着莱尼亚把视线转到那碗汤上……
猜到了,但还是,好恶心……。
是清水,但中间飘着几片形状怪异的肉。那肉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并且,飘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香气。
香气!
林语棠的意识潜伏在深处无法左右莱尼亚的行动,但他只觉得他灵魂的每一寸都在尖叫着想要呕吐。清汤上漂着的滴滴油花、未完全煮熟的暗红色的肉片,和着汤底下飘着的几根发黄萎蔫的野菜叶子,交织出恐怖的肉香来,色香味都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
可是求生的本能如此强烈,甚至通过结晶传导了他的心中,让他也觉得自己产生了进食的迫切冲动……莱尼亚的手伸出去,颤抖着端住了那碗汤。
那种事情,不要啊……
下一秒,视野变为一片黑暗,而后传来了近在咫尺的吞咽声。味蕾像是自诞生伊始就没有被使用过一样,在接触那碗……肉汤,的瞬间,剧烈的酸痛蔓延开来。紧接着,是肉片富有嚼劲的口感和充实的饱腹感。
林语棠在心中骂了八百六十次靠,感觉自己又要断开连接了。
“喝吧,喝吧,莱尼亚……锅里还有最后一点,爷爷去给你打来……”
雾蓝,一片死寂的雾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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