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化解了心里微妙的一点点慌乱,丁崇学外表上依旧纹丝不动,问道:&ldo;都这么晚了,怎的还不开饭?&rdo;仰恩连忙回头看墙上的钟,是哦,已经快到八点。&ldo;约了玉书跟子渔,他们又迟到了。&rdo;崇学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心想,你也太有诚意了罢?以为是因为道歉请我来吃饭,原来不过是凑饭局而已,或者是为了凑牌局也不一定,吃过饭,依玉书的性子,总要搓个八圈,不会是三缺一才顺便叫上我罢?仰恩心思敏捷,几乎立刻猜到了崇学心里的不舒服,他知道崇学并不喜欢跟玉书和子渔在一起,嫌他们两个太吵了,于是劝说:&ldo;人多热闹么,反正我们在上海也没什么朋友。&rdo;&ldo;嗯,你请的这两个人,也太热闹了些!&rdo;似乎是为了回应崇学的总结,门外就传来大声的喧哗:&ldo;仰恩救命!夏玉书要杀人了!&rdo;静安寺路&ldo;沙利文&rdo;的斜对面,有家叫做&ldo;船&rdo;的咖啡馆,就是夏玉书三年前在朋友的帮助下开的。店面并不大,可地角儿选的好,所以生意相当不错,落地的玻璃窗,从外面就可以看见穿着黑白制服的店员把烤好的咖啡豆磨成粉末,放在酒精炉上烧煮,诱人的香气竟是那扇幽雅的门所不能阻挡,即使只是经过,也受不住那美味的诱惑,忍不住要进去尝一尝。仰恩下了车,天气有些阴沉,拉上衣领,紧走了两步。那会儿正是下午生意清淡的时候,店里人不多,玉书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着窗外出神。仰恩抬手在玻璃窗上屈指敲了敲,才把他从沉思中扯回来,招手让仰恩赶快进去。&ldo;怎么才来?&rdo;玉书一边吩咐店员给仰恩准备些点心,一边问。&ldo;嗯,感冒还没好利索,大翠儿看得紧,说快下雨了不让出门。我没法坐家里的车,所以偷偷跑出来,再打电话到祥生公司,叫的出租车,所以晚了。&rdo;&ldo;得了吧!她一个下人,还敢管着你?背后有人撑腰吧?&rdo;玉书说话的语气里带着酸,&ldo;我看他对你那么好,就嫉妒。怎么天底下的好男人,都给你拐跑了?&rdo;仰恩尴尬地笑,瞅了瞅柜台后忙碌准备的店员。那人似乎习惯了玉书说话的口气,倒也没在意,只冲着看过来的仰恩点了点头,便继续手上的活计。&ldo;你这人说话,怎么就不能收敛一点儿?&rdo;仰恩对玉书的了解越来越多,知他对自己虽然嘴上不留情,心眼倒不坏的,于是也不介意,只打岔错开话题:&ldo;我买回家的咖啡,煮的就是没这里的香,是什么原因?&rdo;&ldo;废话,人人都能煮出这种效果,还到我店里吃什么味道?要是喜欢,你就尽管来,这一两杯咖啡我还招待得起了。&rdo;很快店员送上来两块精致的松糕,仰恩不喜甜食,那些花花绿绿的奶油蛋糕,也吃过,却无心再试。&ldo;怎么好总到你这里吃白食?你若肯收钱,我倒更心安理得。&rdo;仰恩低头看着点心盘子下面的餐巾,一角儿绣着小小白帆,写着&ldo;船&rdo;,&ldo;对了,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店名儿的?&rdo;玉书脸色黯淡下来,低声应道,&ldo;随便起的,没什么特别的意思。&rdo;天色暗下来,灰灰的云层低垂着,似乎就要下雨。朝外看去,似是起风了,来往男人身上的长大衣,鼓满了风。不知道是不是这阴沉天气勾引着人去怀念,玉书忽然说道:&ldo;他小名儿,叫小船儿。&rdo;仰恩的手指在那刺绣的白帆上停顿了一下,却没抬头,他知道这个&ldo;他&rdo;指的必定是玉书不常提起的师兄。&ldo;他父母是舟山的渔民,叫他小船儿。后来给卖到戏班子,大家都叫他大师兄,出师以后又取了艺名儿,可没人的时候,我总爱叫他小船儿,只有我知道他那名儿,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每次我叫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是我一个人的。可后来有一天,我碰见他带那婊子去天桥玩儿,她也叫他小船儿。&rdo;所以要用他的名字来开店,至少店是你的,这只&ldo;船&rdo;不会与人分享,真正是你一个人的。仰恩忽然想起玉书喜欢&ldo;郑福斋&rdo;的酸梅汤。&ldo;郑福斋&rdo;的老板也是唱京剧的,店开在&ldo;上海大舞台&rdo;的东邻,就是服务在上海演出的京剧角儿,总的都是京式糕点,还能买到北平的酸梅汤。仰恩心想,玉书对那里的喜欢,多数也是因为会让他联想起自己粉墨登场的年代,他与那&ldo;小船儿&rdo;曾同台共戏,在别人的故事里相恋,相守或者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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