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那种迫切想重逢的心情驱使,慕容致头一次发现等待原来竟是那麽漫长,等了几个月,终於等到大军大败外虏返朝,他一接到消息,几乎是飞马奔去城外迎接的,可是却没有见到那个他想见的身影。这几个月来,慕容致想过好多跟慕容远相见後的各种说辞,却独独忘了另一个结果,如果慕容远没有出现,他又该如何?因为他从未想过慕容远有一天会真得离开他,从小到大他们兄弟俩就从来分开过这麽久,那麽死缠烂打,奸佞邪气的人怎麽可能离开他?怎麽可能有事?当然不会用事,阿远的个性向来是随意惯了,所以没随军行,或者是临时有事而没能及时赶回来……慕容致拦住尉迟枫想问个究竟,却被对方当场骂了个狗血喷头,慕容家四公子被逐出家门的事尽人皆知,尉迟枫和慕容远是生死与共的好友,又怎麽可能给慕容致好脸色看?没有问出任何结果,但尉迟枫那鄙夷冷峻的措辞却让慕容致心里慌乱不堪,於是他匆匆跑来找慕容静想问个究竟,可是当看到慕容静黯然的神色後,他一颗心就整个落了下去。14“哥,四弟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他是不是受了伤,才没有随军回京?”面对弟弟忐忑的问话,慕容静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到了一边。“他回来了。”见慕容静一言不发,刑飞只好替他解释,他指了指桌上的坛子。”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慕容致的目光顺著刑飞的手移到了桌上,其实那个小土坛方才他已经看到了,只是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去相信自己的推断。“你在胡说什麽?!”刑飞没有再回话,似乎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去解释,慕容致得不到回应,便又看向慕容静。“哥……”眼见平日里冷峻严肃的弟弟此刻满脸的慌然,慕容静不由叹了口气。“生死有命,四弟能够战死沙场,也是他的荣耀。”慕容致眼前一眩,仅存的一丝希望也被慕容静的话语打得七零八落,心倏然间坠得更急,让他整个人虚脱下来。慕容致走到桌前,将小坛抱进怀里,坛子冰冷的触感让他的心也跟著冰冷下来。阿远怎麽可以待在这冷冰冰的地方,到底出了什麽事?让那个总是在他身边纠缠不休的人一瞬间就没了?……是他害死阿远的,如果他不逼阿远出府,他断不会因走投无路而去从军,是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其实在你逐四弟出府之前,他就已经向兵部递了自荐。”好像看出了慕容致的想法,慕容静解释道:”尉迟将军是他的朋友,我也想让他去历练一番,所以在知道他的自荐後并没有阻拦,所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的死跟你无关。”慕容致苦笑道:”哥,你是在安慰我吗?”“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事实?事实如何慕容致已不想知道,因为他从来都窥不透事实,他不知道那个人总是带著笑容面具的後面究竟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实?他一直都在等待慕容远回朝,等著向他问清许多不解的事情,可那个人却消失得干干净净,不再给他询问的机会。抱住坛子的手有一丝丝的发颤,慕容致不再理会身边的两个人,只淡淡说了一句。“让我带四弟回家罢。”“三弟!”慕容静叫住了要转身离去的慕容致。“之前你已当众将四弟逐出了家门,现在又以什麽借口再带他回去?也许四弟已经不想再回那个家去!”“哥……”“四弟是个随意惯了的人,那种沈闷寂寥的府邸根本就不是他想过的生活,当年我出府时拜托他照顾你,因为我的请求,他被禁锢在那里十几年,他现在好不容易才离开了,你还要带他回去做什麽?!”听了这话,慕容致吃惊地看向慕容静。”照顾我?”“是,我不知道四弟到底从中做了什麽周旋,让大娘和大哥一直没动你,让你可以轻而易举撑起落叶山庄的家业,不过他为此必是费了不少心思,这件事四弟不想提,我本来没有资格提起,可事到如今,我若再沈默下去,实在太愧对他了,他现在人已经殁了,你就不要再圈住他……”慕容致突然打断了慕容静要说下去的话。“哥,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好吗?”慕容静还要再说,刑飞忙止住了他,道:”让他带慕容远回去吧。”被刑飞拦住,慕容静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好像现在争一坛骨灰似乎已没什麽意义,他本来是打算将慕容远葬在三娘墓旁的,做为一个买来的妾室,三娘过世後没资格进慕容家的祠堂墓地,而是被葬在了其它地方,他想慕容远更希望被葬在自己母亲身边,可是此刻慕容致的要求又让他无法拒绝。他们两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也许不管三弟做什麽,四弟都会同意的吧。看著慕容致慢慢走出去,他从来都挺直的腰板竟有些佝偻,全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傲姿,刑飞叹道:”那是个傻瓜,他从来都不知道对自己来说,最珍贵的是什麽。”“小飞,三弟现在这个样子,看来是没什麽心思去打理生意的,这段日子我会多去落叶山庄那边,府上的事就交给你了。”刑飞看著满脸忧虑的慕容静,没再多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当然不可能听到两人的对话,慕容致只是踯躅而行,他眼神有些迷离,却很认真地说:”阿远,我们回家吧。”“三公子,这就是尉迟将军曾驻扎军营的地方。”一名士兵引著位俊秀公子来到尉迟枫曾驻扎过的营帐处,向他说道。他是边关守关军营中的一个小兵,今日突然被领头叫去让他为这位风尘仆仆赶来的青年公子做向导,他只是个很小的小兵,也没见过什麽世面,但看到自己的上司对这位公子毕恭毕敬的态度,也猜到对方必定来头不凡,自然不敢怠慢,他将公子引领到当时两军对垒的战场和驻扎的营帐各处,开始喋喋不休讲起当日与外虏对仗的情景。小兵曾参加过跟逦族的对战,所以讲起每阵对垒的场景来几乎滔滔不绝,可他说得吐沫横飞,口干舌燥,那位公子始终只是淡淡的听著,却不置一词。让小兵奇怪的是只有在他提起一个人时,这位公子才会眼露微笑,不住追问那人的事情,小兵心里便开始犯疑,这位公子也姓慕容,难道他跟自己说到的慕容军师是亲戚?慕容远其实只是个书吏,可那些跟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将士却很自然的把这个经常出谋划策的人称为军师,这称谓里带著亲切,感激还有崇敬。此人正是慕容致,他没有将慕容远的骨灰下葬,而是带著它一起来到了边关,因为他想知道有关慕容远更多的事情,想知道那人在边境的几个月里,过的究竟是种什麽样的生活。於是他将山庄的所有事务都托付给了慕容静,然後便马不停蹄,一路奔到了这曾有过惨烈对决的边关。听著小兵的叙述,慕容致脸上浮出一丝微笑,他眼前似乎浮现出慕容远纵马驰骋,击退敌军的英姿,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吧,投笔从戎也许并非为了日後可以谋得一官半职,而是纵横沙场,马革裹尸的心怀。这是慕容致临行前刑飞跟他讲的一席话,他没想到对於一个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兄弟,他对慕容远的了解还没有一个外人多。那个说害他却又救他,处处跟他作对,却又暗地相助的人心里究竟是怎麽想的?他为自己愤怒之下所做的决定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当慕容远真正消失後,他才发现对方在自己心中,比想象的要重要的多。生平头一次感觉到彷徨无助,慕容远是对手也好,是兄弟也好,都如影随形的跟了他十几年,当慕容致发现自己身边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後,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容致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依赖,是习惯,还是爱恋,他只知道没有那人陪伴的日子对他来说比行尸走肉还要难熬,而且还是一辈子要忍受的煎熬。那是种比他当初踢开小飞後还要深的痛苦。慕容致一直以为自己是深爱著小飞的,他曾经为了小飞和杀手舍命一战,当小飞离开他後,有一段日子他是很沮丧消沈,但日子久了,便也慢慢振作了起来,可是为什麽这次不行?为什麽日子隔得越久,他就越心痛,慕容远总是似笑非笑的面庞没有随日子的飞逝变浅,反而一天一天更加的清晰。那到底是种什麽样的感情?15已是晚秋时节,中原的晚秋只怕尚有些许炎热,但边关这里已是万木枯零,寒风凌冽,预示著又一个寒冬的将至。据两军对垒已过去了数月,外虏伏降称臣,已退出了关外,而驻扎的官兵则留守在边境的城镇中,两方之间留出一道边境线,比起方才在城里热闹沸洋的气氛,这里显得萧杀了很多,甚至四处仍可看到激烈拼杀後留下的痕迹。“那边,就是那边,是慕容军师飞剑断开火药索线的地方。”小兵指著远处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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