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前方士兵一字排开,拉弓搭箭,将洛河庸拦在正中,尉迟枫立於前方,冲堪堪稳住身形的洛河庸冷笑道:”偷袭之计用过一遍不够,还再来第二遍吗?”远处火光腾起,随洛河庸而来的骑兵已跟将士战作一团,喊杀声随著厮斗倏然顿起。听著寒风中夹杂的厮杀声,洛河庸的脸上堆起残忍的冷笑,他揶揄道:”偷袭之计我只会用一遍,这次可是另外的惊喜。”尉迟枫脸色一沈,他手向下一落,箭羽便向洛河庸纷射而来,随洛河庸同来的骁骑将士挡住杀来的箭阵,并向尉迟枫仗剑袭去,洛河庸趁机杀出重围,直奔阵营一处,那里有提前备好的战马,偷袭虽不成功,但火药必然已经引燃,敌方的阵营便不攻自破,哪里还拦得住他们?谁知洛河庸刚跃上马匹,一枚冷箭便自他身後凌空射来,洛河庸反手一挥,欲将冷箭拨开,怎料箭势疾速,震得他虎口发麻,手中利刃便拿捏不住,落於地上。洛河庸拨马回头,但见一马纵驰奔来,马上之人手挽强弓对向自己,正是慕容远。这是两人第二次较量,洛河庸记起上次阵前对战时此人射出的箭羽凌厉强劲,箭无虚发,中原人鲜有神射,所以慕容远的箭术让他大为惊讶。见是劲敌,洛河庸不敢懈怠,他立时抬手接过属下递上来的弓箭,箭羽搭弦,便射了出去。对方接下来的利箭也风驰般射近,两箭空中相交,叮的一声余音不绝,双双落於尘埃,慕容远笑道:”别太得意,你的那些火药也没那麽厉害。”随著马蹄声响,一物忽然从斜处飞来,落在洛河庸的坐骑下,却是一个双目圆睁的血淋淋人头,黎亭晚拍马驰来,笑道:”想要走人吗?你派来的好奸细,也一起带走好了。”洛河庸神色微变,那正是暗伏在对方兵营里的心腹,各处火药多由他暗地埋下,没想到行藏竟被慕容远识破。心念一转,便想到了连珠火药的藏处,为今之际也只能冒险一试,只望慕容远尚未发现其埋藏之所。却在这时,一声剧烈的炸响从远方营帐处骤然传来,阵营边角顿时火光冲天,惨叫声不绝,黎亭晚连忙捂上耳朵,冲慕容远怒道:”不是都清除了吗?”慕容远淡淡道:”那火药藏了不少,有几处找不到也没办法,我又不是神仙……”他见洛河庸驰马远去,连忙追上,却不料洛河庸竟一拨马,反向营帐里冲去,并从怀中取出火信,搭在箭尖之上,向一处射出,慕容远脸色突变,他来不及搭箭,情急之下掏出两枚铜钱,弹指射出,直追向对方的箭羽,却始终慢了一步,洛河庸的箭翎在射入远方一处後,飞翎箭势不止,顺地面斜斜划过一线火光,顷刻间火光连地飞窜,火光游龙般直向前奔去。慕容远飞马赶在前方,他纵身跃出,腰间软剑欲斩断那线火索,却跟不上火光的走势,只听身後声声巨响,紧接著响声便延绵不绝直追过来。天雷连珠?!慕容远一咬牙,他倒小看了洛河庸,他只注意到敌方的火药攻势,却忽略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此人即与毅王暗中勾结,自然可以得到毅王的火药暗器,而这连珠火药正是毅王的拿手好戏。洛河庸一招得手,随即拨转马头,便要离开,却不料前方火光漫起,他的坐骑惊声嘶叫,前蹄腾空,紧跟而来的黎亭晚跃身向前,凌空一脚便将他踢进了火中。“奶奶的,你居然还有这麽一招!”若论武功,十个洛河庸也不是黎亭晚的对手,可是两军交锋凭的是经验和反应,慕容远发现不对时黎亭晚还在懵懂,待他明白过来,火龙已一线叫嚣著直窜出去。黎亭晚将洛河庸踢进火中,回头便看到慕容远飞身跃到游向营帐中的火龙源头,将那线火焰灭於掌风之下,然而他自己却被随之炸起的火药击中,纸鸢般飞荡出去,在撞上一壁峭崖後滚倒在地,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黎亭晚虽看得真切,却来不及做出任何救援。“祁老四!……”回应黎亭晚的是瞬间腾起又湮灭的火焰,凛冽风中,厮杀喊斗在火药的轰响下已变得几不可闻,所有血腥和激斗在惊心动魄的火光中沈寂了下来。13慕容静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定,他看了前日呈报来的公文,上面详细汇报了逦族将领洛河庸夤夜偷袭未果,反葬身火海,敌方将士尽败而归之事,逦族为此理亏,先前向朝廷提出布匹粮食的要求也自动撤回,并很爽快地签了不战合约。慕容静知道洛河庸是逦族第一强将,此人已除,逦族短期内必不敢再犯边境,外族已降,边境战事停息,除却驻扎边关的将士外,余下士兵俱已动身回朝,按理说这是喜讯,但他的心情却没来由的感到不安。心思敏锐的刑飞觉察到他的不对,便问道:”你在担心慕容远?”“这两次公文都非四弟的笔迹……”“比起一个小小的书吏,我看慕容远更希望的是驰骋沙场,也许他是在对仗中伤了臂腕,所以暂时无法用笔吧。”刑飞口中说著安慰之词,自己心里却有些忐忑,似乎很久没有接到黎亭晚的书信了,不知这是意外还是巧合。慕容静的担忧终於成了现实,大军班师回朝当日,尉迟枫在处理完公事後立即便来到摘星楼来拜见他,见到对方怀抱一坛,单膝点地请罪的姿势後,慕容静心里一沈,便猜到了几分。尉迟枫泪涕纵横,将那晚慕容远为阻火势而惨遭炸伤,终至不治身亡的事一一叙说,黎亭晚虽尽全力,却难留其一线性命,他为此愧对众人,在战事停歇後便告辞离去,连殿前为他请功一事也被他回绝了。“二公子,我对你不起,当日曾在你面前担保四公子会平安返乡,谁料今日众人皆返,却独独少了他一人,我实在愧对与你啊……那晚若非四公子见机行事得快,天雷火药若连起,只怕众将士俱已身亡,这次外虏能轻易签订降约,四公子功不可没,我已禀明了圣上,为四公子请功。”想起当日情景,尉迟枫此时尚感後怕,谁都没想到洛河庸还有那步棋子,若是连环火药炸起,只怕整个军营都会夷为平地,到那时逦族乘胜追击,战事再起,战火又不知要连绵到何时,慕容远不仅是救了前方将士,也算间接救了边境的百姓,功不可没。慕容静忙将尉迟枫双手扶起。“将士总是阵上亡,战死沙场,本就是征战者的荣耀,四弟投笔从戎那天,必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尉迟将军又何必自责?”“二公子……”“我还要谢谢尉迟将军送四弟骨灰还乡,让他不必做异乡游魂。”前方将士阵亡沙场,大多是随地掩埋,黄土为棺,一场战事下来,边镜上不知要多出多少难以返乡的凄凉幽魂,慕容远虽然阵亡,总还可以回归故乡,比起那些无法返乡的将士来说,已幸运很多了。慕容静说罢,向尉迟枫深揖一礼,尉迟枫吓得连连回礼,他将盛放慕容远骨灰的土坛恭恭敬敬双手呈给慕容静,又泪涕纵横的说了好多谢意和歉意的话後,这才告辞离去。送走尉迟枫,慕容静凝视著手上的小小土坛,许久都不敢相信这里盛的竟是慕容远的骨灰。他跟慕容远之间并无太多交集,却始终记得,当日他离开落叶山庄,将自己弟弟托付给慕容远时,那张还带著几分稚气的小脸看著他,很郑重地向他保证道,放心,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三哥!他把自己的亲弟弟托付给慕容远的时候,完全忘了慕容远其实也是一个人,他没有担心过慕容远的安危,也许只因为他们两人毕竟不是真正的手足。原来他这麽自私,他为了自己的亲人,便把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困在落叶山庄,让他独自在险恶的环境下挣扎过活,那个人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即使战死沙场,尸骨还乡也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静……”感受到慕容静翻腾伤感的情绪,刑飞很担心的唤了他一声,他走上前,伸手握住慕容静捧住坛子有些发颤的双手。“小飞,当日四弟提出要投身军营,我该拦住他的,我总以为以四弟的性情,到哪里都会如鱼得水,我以为他出去一段日子很快便会回来,却没想到……”“静,生死有命,这是慕容远自己选择的道路,你又何必自责?”刑飞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他始终认为慕容远不仅是个命很硬的人,也是个很聪明的人,至少他懂得该如何保护自己,方才尉迟枫说的没有哭的多,让他觉得疑惑的地方想问也无从问起。其实比起问那个忠厚懵懂之人,刑飞更想亲口问问自己的师兄,他看出尉迟枫对整件事情似乎也是糊涂的,而黎亭晚却是陪慕容远走完最後一程的人,所有事情只有他最清楚,偏偏那个人却以无颜见他的借口躲得没了踪影。是无颜见他,还是有些事情无法解释?刑飞并没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他不想在这时候再引慕容静伤心,所以他只是默默接过慕容静手里的骨灰坛,将它放到了桌上。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刑飞回过头,便看到慕容致满脸焦急的奔了进来,他没有看刑飞,却径直奔到慕容静的身旁,急急问道:”哥,四弟他怎麽没有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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