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定楚道:“尘枢无论如何修炼,始终受尘器所限,不能当真做到无拘无碍,是以剩下的另一半,便是寻求突破尘器之限的风枢了。”
火火沐指指秋往事道:“像她这样的便是风枢吧?”
方定楚点头:“风枢修炼的,便是当日碧落女神传下的十二法。十二法修习的,便不止是魂体之间的联络,而是直接以自身枢力影响外界,是以风枢修为深浅全看枢术高低,便不似尘枢一般要受身量体格之限。道理上说,若能修到极处,那便当真能如你所说,随心所欲、无所不能,直入神魔之境了。十二法之效果全不相同,往事的自在法你方才见到了,其它如阿落的入微法与人我法,一可感知天地间的枢力,于最根本处掌握万物动向,而另一个则能以自身枢力影响他人体内枢力,可制人于无形。”
火火沐讶道:“影响他人枢力?那你岂非想让别人怎样便怎样,这可不是天下无敌了?”
王落笑道:“我修为尚浅,不过能起些些微影响罢了,哪里能到如此境界。再者人我法不似往事的自在法,枢力不可随意传递,也无法隔空施展,只有触到了人方能施用,是以便是当真有人修到了如你所言的傀儡术之境,也仍未必便能天下无敌。”
火火沐又转向秋往事道:“那你呢?你若将枢力注入他人体内,岂非便能随意操纵他人了?”
秋往事摇头笑道:“哪有这样好事,十二法毕竟并非仙法,各有所长却也各有所限。自在法确可将自身枢力注于他人体内,可却无法影响他人枢力,反要受他人枢力所扰。自在法之所以能隔空施展,正因自在法的枢力纯度之高远超其余十一法,而一旦与他人体内枢力相混,纯度一减,那便一无用处了。是以莫说是人,便是走兽爬虫,也非自在法可操控,只能对死物施展罢了。再者自在法也并非就能将枢力随意传递,也只能借物相传罢了,譬如空中箭矢,我便无法直接叫它停下。”
方定楚插进来笑指着秋往事问道:“火火姑娘可觉她长得有何特别?”
火火沐一愕,不明她所指,细细端详秋往事半晌,微微蹙眉道:“你这么一说,似还真有些特别。按说你二人都比她漂亮,可方才进屋之时,我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她。唔,我说不清,她似是长得特别……‘清楚’?”
方定楚点头笑道:“正是‘清楚’了。你可觉她走到哪里,整个人都似被从背景中生生刻了出来一般?这便是因为她的枢力比谁都纯了。”
火火沐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如此招眼。”复又追问道,“那你若是再多修一门人我法,可便能施那傀儡之术了?”
秋往事摇头道:“那也不过是自在法归自在法,人我法归人我法,并不可二者合一。何况我是天枢,不能兼修的。”
火火沐问道:“天枢又是何物?”
王宿插口答道:“人天生带来的枢力,不仅无法掌控,甚且感觉也感觉不到,要先通过修炼开了枢觉,方能捉摸得到,至此便可修习枢术。枢术虽是人人皆可修习,但造诣深浅,却与天分高低极有关系。尘枢造诣受限于各人身量体格,而风枢之造诣,便端看这天生带来的枢力如何了。十二法的枢力其质各不相同,普通人的枢力本是一片混沌,无所用处,皆须经过辛苦修炼方可更改其质而使之适应于十二法中的某一法,自此方可开始风枢之修炼。而天枢据说是前世修为极高的风枢转生而来,直似专为十二法而生,他们的枢力天生便极适于某一法,常人修炼多年之后的枢力,往往还及不上他们天生的纯正。也便是说,天枢都是天生的风枢,往往一开枢觉,便已有数品的造诣。只是如此一来,天枢能修哪一法却也是天生便定下了,自己想改也是不成,而因本身枢力太纯,是以也不能兼修二法。”
火火沐咋舌道:“那天枢岂非极占便宜?”
“那也未必。”秋往事摇头道,“风枢分作九品,各有称谓。九品称扬尘、八品称飞烟、七品尘飘翎,此三品为下三品,这三品之内,天枢的进境确是远快于常人;可正因进境极易,往往基础不固,往上至六品立海、五品惊电、四品蔽天这中三品之时,进境便会慢下来,未必比常人强得许多了;而一入上三品,即三品出云、二品入照、一品碧落,则便是天枢也一样举步维艰。自古以来,真正修到一品碧落之境的,天枢与常人,也不过各占一半而已。”
火火沐讶道:“这碧落入照的,岂非便是你们风族的九级爵位。”
“正是了。”王落点头答道,“风族九爵本就是据此而来。风枢修习不易,每年皆有考品之试,能入品者,便算是贵族,可食国禄的。”
“原来如此。”火火沐点头道,“高旭未来之前,这一代本也颇有人信奉枢教,听说也曾有人修过枢术,不过大约多是尘枢,倒不曾听过十二法。而自高旭来后,你们那凤神碧落便被释卢人视为邪魔了,便连唱游艺人唱的曲文,亦尽是碧落女神如何如何为释神卢迦所斩杀。”
王落无奈道:“正是,风族释卢本世代交好,风族百姓于释卢绝无敌意,谁知却竟因高旭一己私愤而坏了两族数百年交情,我们此来便亦正为重修两族旧好。”
火火沐举杯道:“我明白。两族相争,谁也不愿见到,明日一早我便领你们去火火堡与我姐姐详谈。今晚已是夜了,诸位喝了这杯便好自休息吧。”
众人举杯饮尽,谢过她款待,便由侍从分领入几顶毡帐中歇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即上路,一路向南。火火沐听说秋往事不会骑马,便自告奋勇教她,牵着她的马与她两骑并行,一面传些要领与她。跑得一阵,秋往事便已可驾驭自如。火火沐加快些马速要她跟上,一面侧头笑道:“你学得好快,待到了火火堡,大约便能成个像样的骑手了。”
王宿在一边笑道:“她的枢术到底不是白修的,自是比旁人强些。”
火火沐奇道:“她是风枢又不是尘枢,这也有关系么?”
秋往事得意一笑道:“风枢一样修的是枢力,原与尘枢分不开,风枢修为好的人,往往尘枢造诣也不赖。我的尘枢,也同六哥一般是四流。”
火火沐讶道:“那为何还有人愿修尘枢,岂不该都修风枢去了?”
王宿摇头笑道:“你莫听往事那丫头说得轻巧,风枢终究修习不易,费时费力还未必能有成就,尘枢便容易得多,一分功夫总有一分回报。修尘枢的进境比修风枢快上许多,靠修风枢来提高尘枢造诣,那却是舍近求远了。再者修尘枢的多半是为了武艺,而风枢十二法,本是枢教的修行,并非武技,也不是法法都似往事那自在法般可用于格斗拼杀的,诸如无相法、同息法、钧天法一类,便几乎与实战全无用处。是以尘枢风枢,也算各有所专,风枢确是多少都有尘枢底子,但能至六流以上的便已不多了。”说着指指秋往事道,“她昨晚还死不承认天枢比常人占便宜呢,可三品四流的境地,多少人终其一生都修不到。”
秋往事哼一声道:“那如何一样,你若去释奴营呆上五年,出来时我保你也有三品四流。”
说话间眼前草色渐疏,前方远远可见黄沙茫茫。火火沐抬手一点道:“过了这片戈壁,便是火火堡了,总还有一两个时辰便到。”说着回头冲秋往事一笑道,“咱们比一比吧,瞧瞧你这天枢倒与常人有多少不同。”
秋往事一扬眉,便策马超上前去。王宿等“哈哈”一笑,当即也各自策马疾奔,你追我赶,绝尘而去。
芥湖以南千里广漠,自来人烟稀少,唯火火氏迁居此处之后,百年来着力经营,在数片绿洲之间建立通路,方渐渐有了生气。高旭入侵之后,大批牧民向南迁移,这广漠之中也逐渐热闹起来,至今已零零落落散布着十余万人,这些人皆仰火火氏鼻息而生,自是奉其为主,成为火火氏对抗普日氏的根底所在。
火火堡位于芥湖东南两百余里处的霍托绿洲之上,火火沐一行到达时已是日中十分。虽已是入冬时节,这大漠上的骄阳竟仍是烈烈的灼人,众人的皮袄早已脱了,却仍免不了汗流浃背。秋往事气喘吁吁地勒马缓下步子,只见周围毡帐顶顶、牛羊成群,颇见平和繁盛之象。抬头远远望那火火堡时,却竟是坚壁高垒,深壑环绕,望楼箭楼俱备,高踞于一处坡地之上,气势雄浑,俨然一座坚城。
前方数骑人马迎了上来,见了火火沐,忙上来行过了礼,面上俱有欣悦之色。其中领头一人策马上前,瞟了王落等人一眼,探身附于火火沐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火火沐当下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回头对王落道:“普日氏的使者已到了堡里了,看来是截不着你们,便上这儿守着来了。”
王落微一蹙眉,却听火火沐又接着道:“咱们不必管他,哼,在我火火家的地界上,量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说着一挥手,领着众人策马向火火堡驰去。
到得近处,可见整座堡以三尺见方的巨石砌成,呈六棱之状,高逾四丈,广足百丈见方。秋往事不由惊叹道:“难怪普日氏百年来都拿你们没办法,这堡里若是备足水粮,只怕任是如何的精兵悍将,也只能束手一叹罢了。”
火火沐朗声一笑,意兴飞扬:“这座堡经我火火氏数十年经营方有此规模,造堡的石料俱是从须弥山一路拉来的呢,也不知废去多少人力财力。这堡是围水而建,中央是空的,里头是个大池子,经暗河与芥湖相通,终年不涸不涝,再不会缺水。当日高旭的人便曾攻到堡下,三万余人围了二个多月,却也没半点办法,终还是放了把火便回去了。”
众人缓缓策马行过一座吊桥进入堡中,只见城堡中央果是大片空地,中有一片清池,池边草地上三三两两散着数十匹骏马。众人下了马,又有几名侍从迎上来说了几句。火火沐面色沉郁,回身闷闷道:“姐姐已摆下了酒席招呼各位,那使者也在,你们一会儿不必搭理她,我们会应付。”
众人应了一声,便随她自东首一扇厚厚石门中走进堡内。堡内曲曲折折,沿途皆有侍从肃立两旁相迎,行了足有半盏茶功夫,方见火火沐抬手点着右侧一扇木门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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