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打开柜门,也不敢有大的挪动,只能从一个角度透过那条细细的窄fèng去看,那人有两次从那个方向经过,但两次都是背影,只是,他手里的东西,李亚青看的分外真切。渔线,凿锥,还有线头上晃悠悠吊着的一根钩针。李坦怎么还不来呢?她度秒如年,又惊恐交加,自己逃过这一劫了吗?未必,入室杀人往往和洗劫挂钩,下一步就是翻箱倒柜搜寻财物了吧?李亚青脑子里转过无数的念头:如果那人来开柜门,她应该先发制人,一脚踹开柜门把那人撞个踉跄之后趁势夺门而出好呢,还是从里头死死抓住然后尖声呼救的好?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脚步声渐渐向外,然后是吱呀一声门响,徐徐打开。家里的门,她再熟悉不过了,如果出去没有关好,门轴惯性使然,就会这样吱呀着慢慢摇开。那人走了?李亚青意识到一件事情:如果这个人就此走脱,继而逃窜,可能就再也抓不到他了。她脑子里热血上涌,但还是怀着谨慎,慢慢推开柜门,触目所及,险些昏厥过去。数百道密密拉起的渔线,拉线上血色渍然,她的父亲、母亲,还有霍子红,就那样僵直而扭曲地缠身在线网之中,而地上,鲜血的细流正开始慢慢汇集。李亚青忍住眼泪,强行抑制住胸腔里翻滚着的恶心,颤栗着命令自己:&ldo;别看,别看。&rdo;她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流,咬牙冲了出去。走廊上有带着血的脚印,几步之后就淡了,巨大的惊恐和悲痛刺激下,李亚青居然异常机警,她把头发上盘,那是她很少尝试的发型;外套脱下,折向反面抱在怀里,否则就和霍子红衣着相同了;最后,高领毛衣的套领往上拉,一直拉到鼻子上头。反正是冬天,外面冷。真的冷,天又阴,风呼呼的,刮的人脑仁生疼,即便是中午,大街上也很少人,有一两个骑自行车的,包的跟熊似的,嗖的一下就从身边过去了。那个人就在前面,走的不紧不慢,佝偻着腰,完全不像犯案后惊惶逃窜的架势,鞋底偶尔翻起,那块口香糖的结渍像是在提醒她:对,就是我。路过一家饺子馆时,他停下来,仰起脸,问:&ldo;饺子皮卖吗?&rdo;这声音,还有这张脸……她嘴唇嗫嚅浑身巨震,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最近时,肩膀几乎互相擦到,而肩膀向着他的一面,浑无知觉。就这样一直向前走,没有停过。张光华,张光华,张光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拉住她,咦了一声:&ldo;小红,衣服抱手里怎么不穿呢?冷不冷啊?&rdo;她茫然止步,这才发现已经走到陈前巷口了。李亚青借口丢了钥匙,从房东那拿了备用的,开门进去,一头栽倒在c黄上,半晌惊怔一样起来,拼尽浑身的力气,拖了桌子柜子抵住门,窗户闩上了还觉得不够,又用胶水一层层糊了纸。为什么是张光华呢?是恨父母在两个人的关系上从中作梗,又害他工作不顺吗?不不不,他杀&ldo;李亚青&rdo;的时候,可同样没有手软。李亚青的眸子渐渐收紧,眼睛里迸射出凛冽的恨意。他连对&ldo;她&rdo;的时候,都没有手软!李亚青一夜无眠,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躯挪开桌柜打开门的时候,迎面扑来的像是另一个世界。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九二年前后,虽然没有网络没有即时通讯工具,但八卦和猎奇的热情已然足以煮沸一个沉寂的小城,bb机响的频次都比平时要多,连买菜的时候,买卖双方都要交换一个会意的眼神:&ldo;你听说了吗?&rdo;李亚青穿霍子红的衣服,棉袄、纳布底的大黑棉鞋,带穗子的红格子头巾,她面无表情地往派出所走,在门口时停了下来,假装看墙上的宣传栏。几个民警站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交换意见:&ldo;小李家属出了这事,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捐个款?&rdo;那时流行捐款,结婚、遭贼、白事、生病,都兴捐个款,好像不捐款就做不成朋友同事了。家属?谁是他的家属?李亚青攥着围巾下摆转身离开,忽然意识到,从某种程度上讲,她和霍子红的人生,已经悄然实现了互换‐‐如果她保持缄默并且愿意的话。她走进县新华书店,买了信纸,准备给派出所写一封匿名举报信,书店里没有桌子,她趴跪在书架底下的储书台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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