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这便是最苦的了,好好的官家小姐,进庙里做尼姑,不是打布家列祖列宗的脸么?&rdo;布夫人拧眉缄默,顿了顿才道,&ldo;横竖做最坏的打算,你放心,母亲护你周全。&rdo;布暖只有茫然点头,隔着窗上细fèng,远远看见布府的驮轿摇晃着拐进胡同,侍从大声摇着着驮铃通传,她回头问,&ldo;是父亲回来了么?&rdo;玉炉忙推开尽东头的排窗看,廊子下一个戴幞头穿袍衫的人匆匆而来,便应道,&ldo;是老爷回来了,正往这儿来呢!&rdo;布如荫上楼来,看了夫人和布暖一眼,布暖忙欠身行礼叫了声&ldo;父亲&rdo;,布如荫摆了摆手,坐在胡c黄上满脸晦涩。看样子事情不太顺利,布夫人提心吊胆,却仍在布暖手上捏了一把以示安抚,趋前身子问,&ldo;老爷,夏侍郎那头怎么说法?&rdo;布如荫请夫人在下首落座,皱着眉头说,&ldo;能有什么说法?我去时九郎已经入敛了,夏府上下乱成了一锅粥,他家夫人和老太君哭得昏天黑地,夏侍郎见了我潦潦说了几句话,就进内堂劝慰老母去了。可怜九郎年轻,只有两个总角外甥守着灵棚子,族里都是长辈,披麻戴孝的一应是府里下人。我给长明灯添了油,捻了三支香敬上,留在那里也惹人注目,就回来了。&rdo;布夫人喃喃道,&ldo;什么都不说,这是什么意思?&rdo;&ldo;恐怕不是好兆头。&rdo;布如荫笃笃点着胡c黄铺板说,&ldo;我听夏府小夫人的话外音,大夫人心疼九郎,儿媳妇没进门,九郎算不上成人,规制丧仪上差了一大截,都哭得晕死过去了。咱们要防着夏府来抬人,着紧的筹备起来吧!&rdo;布夫人脸色惨白,绞着手绢说,&ldo;咱们赙仪也出了不少,他们夏家死了儿子,凭个什么来葬送我的暖儿?&rdo;说着搂过布暖,一遍遍抚着她的头发道,&ldo;眼下老寡妇孀居服纪过了都好改嫁,望门寡也没有枯守一辈子的道理。他们敢来接人,我绝不能答应!&rdo;布如荫是个儒雅文人,人情并不练达,规矩方圆倒时时刻刻镶在脑子里,听见妻子要坏了老例儿,不由有些光火了,低喝道,&ldo;莫非你还要学外头混账婆娘撒泼吗?咱们布氏世代守礼,是诗书大族,怎么能干出违德丧理的事来!&rdo;布夫人也是出自长安名门的小姐,虽然知道自己这几句话有点不讲理,可为了女儿的终身,哪里还顾得了那些!理直气壮的反驳道,&ldo;你只想着脸面,你那张老脸值几个钱?这可关系到暖儿的一辈子,我宁愿被人戳脊梁骨,哪怕他们把我告上公堂,我照旧还是这样做!&rdo;?后计布如荫见妻子打定了主意,一头生气,一头又无奈。他是个读书人,礼义廉耻信高挂在头顶上,他只娶了沈氏一位夫人,夫妻敦睦十几载,又单生了布暖这个掌上珠,哪时哪刻不是揉心揉肺的疼爱着?要女儿进夏府守寡,从私心上来讲他和夫人一样,是万万不愿意的。可立世以诚信为本,倘或使了斜的歪的,传了出去,闹个千夫所指,别说是官场上,就连在世为人都不够格了。布如荫连连摇头,&ldo;妇人之见!妇人之见!&rdo;布暖垂手站着只觉无奈,夏家九郎没能活过弱冠,的确是个可怜人。她的命运也许就是这样了,虽然不甘愿,但是无能为力。布如荫沉默,视线定格在面前的矮几上,良久才长长叹息,&ldo;暖儿,你自小父亲就同你说,人无信不立,你们既已换过庚帖,这事就是板上钉钉的,没有转圜余地……&rdo;布暖点头,&ldo;父亲的话女儿明白,倘或夏家来接,女儿去就是了。&rdo;布夫人一听了这话了不得,哭道,&ldo;你这孩子是要我的命么!老爷啊,书读多了要成书蠹的!你年纪不大,竟然昏溃得这样!即便是辞官归故里也强似砸了暖儿一生,难道女儿不是你的骨ròu?活生生的割下来扔进油锅里炸,你不疼么?&rdo;布如荫抬起眼来,一径叹气,&ldo;我何尝不疼?进了夏府大门,性命都捏在人家手里,你当我愿意瞧见这样的结局?可暖儿许了他家,过不过门都是夏家的人,夏府打发人来接,原本就无可厚非。&rdo;布夫人哭了一阵冷静下来,数着佛珠思忖,半晌才道,&ldo;你一路来,街口的灾民散了没有?&rdo;上年年景不佳,湖广水灾、雪灾一个接着一个,庄稼颗粒无收。朝廷放振,到底还是有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布如荫点点头,&ldo;牌坊下面有好几十,城外的观堂里收留了上百,还有先隋葛公府那座废宅子里,怕是数都数不清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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