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姝的男人程锋就是爷爷口中的一个阿猫阿狗,梁琰只记得他被父亲打断了腿,后来就消失了,这些年去了哪是否还活着,谁也不知道,但梁姝从未停止过对他的爱,这点毋庸置疑。“我听你母亲说梁致在国外闹事,是你去摆平的?”“是啊。”梁琰闭起眼缓了缓目眩的感觉,再睁眼时漆黑的瞳孔收缩,沉淀出精细的算计,他转过身慢慢踱了过去。“哈,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梁琰勾了勾嘴角,对于二叔给梁致的评判不做反驳,主卧有一张办公桌,黑沉敦实的木头已经不知道历了多少岁月,见证过多少代人的更迭,上一任家主梁文隽的画像正对着桌子,梁琰的食指从桌角沿着光滑的边缘一路抚摸,直至到达桌子正中央的位置方停。梁文博看出他的意图,起身也走过来,往欲`望的柴草里扔了一颗火星:“你就甘心把一切都拱手让给蠢货弟弟?”梁琰猛地拉开椅子,旋身坐了下去,他展臂单手撑在桌沿上,嘴角噙着一抹笑:“这位置真是让人心动。”梁文博挑了挑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隐秘的阴谋总是让人激动得连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往梁琰杯子里倒了一些酒,转着手腕轻轻一撞,杯身发出清脆的一声‘嚓’,仰头一饮而尽:“合作愉快。”-----------------------------梁文博接手梁氏的这两年来,林婉也渐渐看明白了许多,她近来常常忏悔,假如梁文隽还在,她就不用整日为儿子梁致操心了,梁文博几次三番想让她把股份转让给他,她都没答应,两人的关系便渐渐僵硬起来,说来可笑,当初为了和梁文博的情爱间接做了杀人凶手,如今倒像要反目成仇的意思。梁琰是丈夫培养起来帮衬儿子的,她虽一直不甚在意这个养子,但好歹他是站在梁致这头的,因而梁琰说的话她都肯听进去,宴会刚散,梁琰就找上她来,说要借用弟弟的股份,将来大势已定便连同自己的再一起都给弟弟。她吓了一跳,这不是小事,梁琰安慰她不用立刻做决定,可以和‘叔伯’们商量一下。梁琰要梁致的股份,如果他将来不兑现承诺,那这份野心也未免太赤裸裸了,林婉毕竟对他还留着个心眼,她素来同梁姝不合,思虑再三,也只得找梁文博探探口风了,横竖他们叔侄两个斗得厉害,她大不了坐收渔翁之利便是。谁知梁文博亦是一惊,他没想到刚和梁琰联手,梁琰就敢这么快下手,暗叹年轻人做事雷厉风行,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倒确实有几分梁家当家人的气势。他是巴不得能把梁致的股份吃进肚子的,既然林婉不肯信他,那先转让给梁琰也是个办法,遂假惺惺的说了许多梁琰的好话,把林婉都给唬住了。方招在程韵那儿露了馅,回来也不敢告诉梁琰知道,每日惴惴不安,但一个月内梁琰除了偶尔带他出去见人之外,在家里从来也不找他说话,方招觉得这个雇主人前一派彬彬有礼绅士模样,人后却像个冻了几千年从头到脚都散着寒气的冰块一般,让人不敢亲近。他还以为梁琰就是个性格阴郁的工作狂呢,谁知这日深夜,万籁俱寂,他睡得正酣,被一阵急促的喊声吵醒,整栋房子黑黝黝的,他赤着脚循声而去,主卧房门没关紧,漏着一线光,他屏气凝神往里偷看。梁琰穿着一件深蓝的衬衫,看起来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洗澡,他站在窗前,一手卡在腰上,一手拿着手机,语速极快的对着屏幕说话,方招看不见他的脸,但能百分百肯定他现在一定是死皱着眉头,恨不能夹死苍蝇的那种。“听话,你乖一点,我过几天就去看你,我保证你拿的什么!还不扔掉!深深深深庄深!你冷静一点,好了好了我保证,乖,你先把刀放下!放下!”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在窗台上,换上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又开始继续的安抚,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暴躁的大吼。几番下来,方招觉得雇主都快要精神分裂了,他蹑手蹑脚又回房躺下,睡着前感慨:看来这个庄深也不是个省事儿的,常言道一物降一物,又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抵就是如此了。翌日清晨,陈阿姨就开始给梁琰收拾行李了。寄宿家庭的夫妻俩也是焦头烂额,男主人是法国人,和庄深语言不通,女主人虽然是中国籍,但从没见过这么怪癖的少年,之前也有中国留学生寄宿在家里,都很客气礼貌,哪有像庄深这样不吃不喝寻死觅活的。梁琰打开`房门的时候,屋子里乱糟糟的,庄深坐在离房门最远的飘窗角落里,体力透支加上饿得头晕眼花,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他的梦了。这等自虐式的威胁在梁琰眼里简直愚蠢又幼稚,从没有人敢这样挟制他,仿佛拿着一把刀顶在了他的软肋上,让他不得不退步,这种莫名的无力感让习惯了掌控全局的男人异常烦躁,他在来的路上已经火冒三丈,甚至在打开门的瞬间看到庄深半死不活的状态的时候,情绪依然是愤怒占据在顶端。卧室的门被大力关上,庄深虚弱的身体循着本能受惊的一抖,埋在膝盖里的脸缓慢抬了起来。梁琰几步就跨到了窗边,以至于庄深入眼直接是黑色细纹的大衣,外面在下毛毛雨,衣料上沾着一层水雾,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本就精神极度紧张,一眼没看到人脸吓了好一跳,身体又往窗边倾斜避让过去,靠外面的胳膊也虚虚的抬起,做出一个防备的姿势。梁琰却不管这些,他在气头上,拽着庄深的衣领就把他连拖带拽的扯下了飘窗,庄深弓着身体躲避,喉咙里发出细微的惊吓的呜哝声,在被拽下飘窗时脚下不稳,脸扑在了对方的大衣上,闻见了衣服上一股熟悉的清冽味道,再急忙抬起眼去看,不是梁琰是谁?飘窗台是大理石材质,在巴黎初春的雨雾中冰凉透骨,他的脚掌因为长久的贴在上面,此时已经冻得发麻了,饿久了猛地起身眼前一黑,狼狈的栽在对方怀里站也站不起来,梁琰左臂架着他的肩膀,一弯腰右臂捞住他的膝弯,动作粗鲁的把他横抱起来,手劲之大庄深大腿外侧都给掐红了。梁琰抱着他发凉的身体,明显感觉到他体重轻了,再一低头就看到他黑青的眼圈,顿时忍不住骂道:“你是活腻了还是脑子有病?跟你说了多少次要好好吃饭,你的胃不好难道自己不清楚吗?”这一番疾言厉色就譬如乌云盖日的天际劈下了一道惊雷,庄深看到他冷峻的面孔,压抑多日的委屈骤然袭上心头,二十岁的人竟然像个小孩似的拿手臂挡住眼睛哭了起来。“你”梁琰顿时哑口,窜到喉咙口的火气也给顿时浇了一盆水似的,本要带他出门看医生的,此时就着横抱的姿势坐在床边,冷着脸听着他哭,没多一会儿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梁琰紧了紧手臂,把他搂得坐直一些,岔乱的喘气声就渐渐小了下去。约莫哭了五六分钟,也不知道是被气急了,还是体力耗尽,伏在他怀里忽的哭声一断,竟是晕了过去。女主人驱车带他们去了附近的急诊,庄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梁琰喂了他一杯牛奶,又亲了亲他的额头,但庄深只是丧着脸,对他的亲吻不作回应。“好吧,你愿意生气就继续,我打听过了附近就有画材店,明天去买点你喜欢的,入学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后天我陪你去学校看看,嗯?”梁琰抵着他的额头说完接下来的安排,他的时间不多,尽管庄深现在需要休息,他也没办法像在国内那样徐徐图之,为了避免二叔疑心他的行程,过几日他还得飞去纽约一趟,和梁致打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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