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慈将草药敷好,缠上纱带,觉有些手痒,终忍不住道:&ldo;卫大人,我想替您针灸,可能会好得快些。&rdo;卫昭仍是轻&ldo;嗯&rdo;一声,江慈笑道:&ldo;您得躺下。&rdo;卫昭还是轻&ldo;嗯&rdo;一声,在席上躺下,顺手拿起枕边的一本书。江慈蹲下,在他大腿数个穴位处扎下银针。当她在&ldo;阳陵泉&rdo;扎下一针,她温热的鼻息扑至卫昭腿上,卫昭右腿微微一颤,江慈忙道:&ldo;疼吗?&rdo;卫昭只是翻着书页,并不回答。江慈细心看了看,见穴位并未认错,放下心来,低着头,柔声道:&ldo;三爷,以后,对阵杀敌,您好歹先穿上甲胄。&rdo;卫昭视线凝在书页上,却看不清那上面的字,腿部,麻麻痒痒的感觉传来,直传至心底深处。帐内,一片静默,只听见江慈细细的呼吸声。过得一刻,江慈将银针一一取下,又替卫昭将裤子放下,白袍理好,站起身,拍了拍手,笑道:&ldo;好了,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人针灸,多谢卫大人赏面。&rdo;微笑着出帐而去。卫昭凝望着帐门,唇边渐露一抹笑意,良久,视线自帐门收回,扫过那份密报,笑容又慢慢消失。他慢慢拿起那份密报,在手中顿了顿,唤道:&ldo;宗晟!&rdo;夕阳残照,铺在河西渠上,反射着灼灼波光。田野间的荒草,也被晚霞铺上了一层金色,暮风吹来,野草起伏,衣袂萧萧,平添几分苍凉。长风卫们均着甲胄战袍,扶刀持剑,面容肃穆中皆透着沉痛与伤感。裴琰身形挺直,立于土坑前,面无表情,只是手中的血衣灼得他浑身发烫,痛悔难言。宁剑瑜与陈安,一左一右,立于他身后,眼见黑色棺木抬来,齐齐上前扶住灵柩。悲壮的铜号声响起,十六名长风卫将灵柩缓缓沉入土坑。灵柩入土,震动了一下,裴琰悚然一惊,大步向前,单膝跪落在黄土之中。甲胄擦响,长风卫们齐齐跪落,低下头去。远处,不知是谁,吹响了一曲竹笛,是南安府的民谣《游子吟》。长风卫们多为南安府人氏,听着这曲熟悉的民谣,想着曾朝夕相处的人不能再返故乡,埋骨战场,俱各悲痛难言,终有人轻声呜咽。裴琰难抑心中痛楚,血气上涌,低咳数声,宁剑瑜过来将他扶住。裴琰微微摇了摇头,宁剑瑜默默退开数步。裴琰缓慢撒手,血衣在空中卷舞了一下,落于棺木之上。他猛然闭上双眼,平静道:&ldo;合土吧。&rdo;笛声顿了顿,再起时,黄土&ldo;唦唦&rdo;,落向棺木。夕阳渐落,飞鸟在原野间掠过一道翼影,瞬间即逝。江慈回帐睡了一会,待恢复了一点精神,便又到医帐忙碌开来。田策带着退下来的三万人死伤惨重,若非安澄率那万人抵死挡住桓军,便要全军覆没。伤员挤满了各个医帐,江慈忙得团团转。直至黄昏,江慈仍在给伤兵们换药,崔亮忽在医帐门口唤道:&ldo;江慈!&rdo;江慈应了一声,手中仍在忙着。崔亮再唤声,凌军医抬头道:&ldo;你去吧,崔军师肯定有要紧事。&rdo;江慈将手中纱布交给小天,钻出帐外:&ldo;崔大哥,什么事?&rdo;崔亮微笑道:&ldo;相爷找你有事,你随我来。&rdo;江慈一愣,崔亮已转身,她忙跟上。二人走入中军大帐,见帐内空无一人,江慈转头看着崔亮,崔亮却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过得一阵,一名约十六七岁的哨兵进来,行礼道:&ldo;军师!&rdo;崔亮和声道:&ldo;有没有发现异常?&rdo;&ldo;报告军师,暂时没有。&rdo;&ldo;嗯。辛苦了。&rdo;崔亮指了指一边:&ldo;喝口水吧,瞧你满头大汗。&rdo;哨兵受宠若惊,这几日,长风骑在这位年轻军师的统一调兵指挥下,方挫败桓军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而他层出不穷的防守手段也让长风骑大开眼界,个个心中对他敬慕无比,军师有命,自当遵从,握起茶杯&ldo;咕咚&rdo;灌下去,放下茶杯便倒在了地上。江慈看得更加迷糊,崔亮却迅速除下哨兵的衣服,递给江慈。江慈这才想到这名哨兵的身形和自己差不多,虽不明崔亮用意,却也急忙穿上。崔亮将她军帽压低,在她耳边低声道:&ldo;你到我帐中等我。&rdo;崔亮再大声道:&ldo;你把这个送到我帐中去。&rdo;又学着先前那哨兵的声音含混应了声&ldo;是!&rdo;。江慈抱着一大堆弓箭掩住面容,走出中军大帐,镇定地走入不远处崔亮的军帐。不多时,崔亮过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掀开帐后一角,带着江慈钻进了紧挨着的陈安的帐篷。崔亮再带着江慈从陈安帐篷后钻出去,迅速穿过军营,到达一处灌木林边。他到灌木林后牵出两匹马,将马缰交给江慈,江慈愣愣上马,随着崔亮向南疾驰。夕阳逐渐落下,二人一路向南,当夜色笼罩四野,崔亮在一处树林边勒住骏马,跃下马鞍。江慈跳下马,崔亮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布囊,递给江慈:&ldo;小慈,这里面是一些银子,你拿上,骑着马,快走吧。&rdo;江慈&ldo;啊&rdo;了声,不知崔亮是何用意。崔亮心中暗叹,和声道:&ldo;小慈,今天安澄下葬,相爷和长风卫都去参加葬礼,没人监视你,咱们方才那般行事,已经无人跟踪了。这是唯一逃走的机会,你快走吧!&rdo;江慈沉默,崔亮替她理了理军帽:&ldo;你找个地方换了衣服,然后一直往南走,不要入京城,也千万不要回邓家寨,再将这匹军马给放了,先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rdo;江慈仰起头,望着崔亮明亮的眼神,嗫嚅道:&ldo;崔大哥,我不走,我还得替伤兵们―――&rdo;&ldo;傻姑娘,这军营不是你呆的地方。&rdo;崔亮叹道:&ldo;我当日一力要求将你带上战场,就是怕你在相府遭人暗算,我只有将你带在身边,再找机会放你走,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你快走吧。&rdo;江慈依然沉默,没有挪动脚步。崔亮一急,道:&ldo;小慈,宝林山每年三月,并无&lso;彩铃花&rso;盛开!&rdo;江慈想了片刻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倏然抬头。崔亮又道:&ldo;小慈,我来问你,你的肩伤,没回相府之前,一直服的便是我开的药方,是不是?&rdo;江慈张口结舌,崔亮拍了拍她的头顶,叹道:&ldo;你放心吧,卫大人的真实身份,我虽猜到,但绝不会说出去的。&rdo;&ldo;崔大哥,你―――&rdo;崔亮索性在树林边的草地上坐下,拍了拍身边,江慈默默坐落。崔亮沉默片刻,遂将当日自己利用她意欲逃脱一事详述,江慈听罢,苦笑一声:&ldo;原来相爷当日强留于我,竟是―――&rdo;崔亮眯眼望着夜空:&ldo;小慈,当日在相府,我曾利用过你,是我崔亮不对。现如今,你又知晓了相爷和萧教主暗中进行的一切,性命堪忧。相爷现在是顾忌于我,暂时没有取你性命,他虽答应过我,待你伤好便放你回去,可我怕他当面放人,背地却派人杀你。我只有找到这个机会,放你―――&rdo;江慈低垂着头,轻声道:&ldo;崔大哥,谢谢你。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杀我。你也说了,相爷既要用你,肯定不会杀我的。&rdo;&ldo;可是小慈,我终有一天要离开这里,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我实是怕―――&rdo;江慈仍是摇了摇头。&ldo;小慈,相爷这个人,我十分了解。你若是对他的大业造成了妨碍,他绝不会对你心慈手软。何况,还有一个心狠手辣的萧教主。小慈,听我的,你还是走吧,不要再搅在这汪浑水之中了。&rdo;崔亮转头望着江慈。江慈还是不动,崔亮无奈,道:&ldo;要不这样,你和崔大哥说说,去年离开京城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再帮你想想,要不要离开?&rdo;江慈心中翻江倒海,大半年来的委屈、隐忍、痛楚齐齐涌上,只觉眼前这人如同自己的亲兄长一般,他的身影便如替自己遮挡风雨的一座大山,终忍不住&ldo;哇&rdo;的一声哭了出来。崔亮知她积郁良久,待她哭得一阵,运力拍上她的背部,江慈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剧烈喘息后,心头忽然轻松了许多。崔亮更是难过,轻拍着她的背心,柔声道:&ldo;说吧,和崔大哥说说,说出来,你就心里舒服了。&rdo;江慈眼中含泪,点了点头,自长风山庄初遇卫昭,一路讲来,直讲到牛鼻山诸事,只是略去了草庐那噩梦般的一夜。崔亮默默听着,眼中怜惜之意愈发浓烈。良久,叹息一声:&ldo;小慈,你真是受苦了。&rdo;江慈哽咽无言,崔亮仰望苍穹,叹道:&ldo;我在平州时,也听闻过月落诸事,未料到,他们竟是这般境地,难怪萧教主会以稚童之身―――&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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