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亮叹道:&ldo;时间不够,我只来得及绘出潇水河以北的,潇水河以南的还得花上几个月时间才行。&rdo;&ldo;现在重点是对抗桓军和薄云山,够用了,以后再慢慢绘便是。&rdo;崔亮有些迟疑,取过一边数本抄录的军情折子,裴琰接过细看,道:&ldo;这些你都传给我看过了,有什么不对吗?&rdo;崔亮斟酌了一会,方缓缓道:&ldo;相爷,桓军之中,必有熟悉我华朝地形,且善于工器之人。&rdo;&ldo;嗯,看军情我也想到了,这个人定是宇文景伦的左膀右臂,咱们得想办法把这个人找出来,除掉才行。&rdo;崔亮却低着头,不再说话。裴琰眼中神光一闪,微笑道:&ldo;子明,眼下形势危急,你得帮我一把。&rdo;见崔亮不答,裴琰正容道:&ldo;子明,你比谁都清楚,无论是薄军或是桓军攻来,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桓军烧杀掳掠,薄贼也向来对手下的屠城行为睁只眼闭只眼,还请子明看在华朝百姓的面上,入军中助我一臂之力。&rdo;说完长身一揖。崔亮忙上前还礼:&ldo;相爷折杀崔亮。&rdo;裴琰搭住崔亮的双手,满面恳切之色:&ldo;子明,如今正值国家危机存亡之际,裴琰身负皇恩重托,心系社稷安危,子明有经天纬地之才,还请助我一臂之力。&rdo;崔亮迟疑良久,似是下定决心,抬头直视裴琰:&ldo;好,相爷,我就入长风骑,陪相爷与他们打这一仗。&rdo;裴琰大喜:&ldo;有子明助我,定能赢这场生死之战,裴琰幸甚!&rdo;崔亮心中苦笑,又想起一事:&ldo;对了,相爷,小慈呢?&rdo;裴琰淡淡笑道:&ldo;我赶着进宫见皇上,快马入京的,她在后面坐马车,不是今晚便是明日会到。&rdo;见裴琰出园,安澄笑着过来。裴琰笑骂道:&ldo;你倒心情好,见着老相好了?&rdo;安澄嘻然:&ldo;属下可没有老相好,倒是相爷料事如神,有人物归原主了。&rdo;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件狐裘。裴琰呵呵一笑:&ldo;三郎让人送过来的?&rdo;&ldo;是,说是谢谢相爷一片关怀之意,他身子已大好了,天气也暖和起来,用不着这件狐裘,送还给相爷。&rdo;裴琰伸手取过狐裘:&ldo;你让裴阳去禀告夫人,说我晚些再过去给她请安。&rdo;他将狐裘搭在臂上,一路回到慎园,漱云早带着一群侍女在门口相迎。裴琰淡淡看了她一眼,直奔内室。漱云不敢进去,半晌方听到他唤,忙进屋盈盈行了一礼:&ldo;相爷。&rdo;她上前轻柔地替裴琰除下蟒袍,换上便服,手指滑过裴琰的胸膛,裴琰一笑,右臂揽上她的腰间,漱云瞬间全身无力,依上他胸前。裴琰低声笑道:&ldo;可有想我?&rdo;漱云脸红过耳,半晌方点了点头。裴琰微笑道:&ldo;我不在府中,母亲又不管事,辛苦你了。&rdo;漱云忙道:&ldo;这是漱云应尽的本份。&rdo;又低声道:&ldo;叔老爷是二十八日进的京,听说皇上在城东另赐了宅子,他也未来相府。夫人这几个月,除了为皇上祝寿进了一趟宫中,也就前日去了一趟护国寺。&rdo;裴琰轻&ldo;嗯&rdo;一声,放开漱云,忽道:&ldo;我记得今日是你生日。&rdo;漱云笑道:&ldo;相爷记错了,漱云是五月―――&rdo;看到裴琰锋利的目光,她收住话语,低头轻声道:&ldo;是。&rdo;裴琰微微一笑:&ldo;咱们也有半年未见,不如今夜我带你去城外游湖赏月吧。&rdo;漱云盈盈笑道:&ldo;一切听从相爷安排。&rdo;京城西门外的景山下,有一&ldo;永安湖&rdo;,峰奇石秀,湖面如镜,岸边遍植垂柳,微风轻拂,令人心旷神怡。永安湖风景优美,白日山色空蒙,青黛含翠,到了夜间,湖中小岛上&ldo;宝璃塔&rdo;的铜铃会在夜风中发出宛转清越的铃音,衬着满湖月色,宛如人间仙境。以往每逢夜间,京城的文人墨客、才子佳人们便会出城来&ldo;永安湖&rdo;游玩。近来由于京城实行宵禁,出城游玩之人夜间不得入城,湖面上的画舫便稀少了许多。这日天尚未全黑,一行宝马香车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西门,有那好事的百姓打听,方知今日是裴相如夫人芳诞,裴相与如夫人分开日久,甫回京城,便带她去游湖贺寿。于是,京城百姓便有了两种说法。一种自是裴相与如夫人伉俪情深,恩爱非常,久别胜新婚。另一种,则说裴相大战之前从容不迫,谈笑之间运筹帷幄,不愧为睥睨天下、纵横四海的&ldo;剑鼎侯&rdo;。裴琰着一袭飘逸舒雅的天青色丝袍,腰系玲珑玉佩,足踏黑色缎面靴,俊面含笑,温柔的目光不时凝在漱云身上,在围观百姓的艳羡声中登上画舫。随从们跟上,画舫驶动,向湖心悠悠而去。船到湖中,漱云依在雕栏画窗前,看着闭目养神的裴琰,暗叹一声,又转头望向窗外。裴琰淡然道:&ldo;把帷帘放下来吧。&rdo;漱云轻应一声,将门窗关上,帷帘悉数放下。舟行碧波,不多时便靠近湖心小岛。漱云拉开帷帘,推开窗,转头笑道:&ldo;相爷,今夜风大,铜铃声听得很清楚呢。&rdo;一阵湖风吹来,她手中的帕子随风吹舞,落于岛边的垂柳之上。漱云&ldo;啊&rdo;了一声,随从们忙将船靠岸,自有人上去将丝帕取回。丝竹声中,画舫继续在湖中缓缓前行。舫内,却只剩下了漱云,默然而坐。夜色深深,裴琰立于湖心小岛上的&ldo;宝璃塔&rdo;下,负手望着湖心幽幽波光,又转头望向七层高塔。暮春的夜风,带着浓郁的草香,吹过高塔。塔角的铜铃在风中&ldo;珰珰&rdo;而响,裴琰静静地听着,微微一笑,举步踏入塔内。塔内静谧幽暗,裴琰沿木梯而上,脚步声轻不可闻。&ldo;宝璃塔&rdo;的木梯每上一层便正对着这一层的观窗,空蒙的星光自窗外透入,洒在塔内,裴琰踏着这星光,拾层而上。上到第五层,他的脚步渐渐放缓,塔外的星光将一道纤细的身影投在塔内。裴琰双眸微眯,脚步稍稍放重,慢慢走近坐于观窗上的江慈。夜风吹响铜铃,也卷起江慈的长裙,她肩头披着一件绯色披风,侧身坐于观窗的木台上,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似是听到脚步声响,她身子微微一震。裴琰缓步走近,目光凝在她秀美的侧面,余光却见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他的脚步停住,再等片刻,江慈终慢慢转过头来。塔外的夜空,繁星点点。她的剪水双眸也如身后天幕中的寒星,裴琰呼吸有一瞬的停滞,旋即微笑道:&ldo;下来吧,坐那上面很危险。&rdo;江慈又转过头去,沉默片刻,低声道:&ldo;三爷在顶层等相爷。&rdo;她话语中,&ldo;三爷&rdo;说得极轻,&ldo;相爷&rdo;又说得极淡。裴琰愣了一下,双眼微眯,抬头望向上层,淡淡道:&ldo;你在这里等我。&rdo;江慈却猛然跳下木台,裴琰本能下伸手扶了扶,触动她左肩痛处,江慈疼得呼出声来。裴琰面色微变,右手探出,扯下她的披风。江慈疾退后几步,裴琰身形微闪,便将她堵于塔内一角,伸手摸了摸她的左肩。江慈左肩尚绑着固骨及敷药用的小木板,裴琰一摸便知,冷声道:&ldo;怎么回事?&rdo;七五、棋逢对手江慈不语,也不看向裴琰,轻轻推开他的手,又慢慢走过去将地上的披风拾起。裴琰转身抢过,替她披上,低头看着她有些憔悴消瘦的面容,以及眉梢眼角的那份淡漠,迟疑片刻,轻声道:&ldo;你在这等我。&rdo;江慈退后数步,站于向上的梯口处,微微一笑:&ldo;相爷,三爷说,您要见他,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rdo;夜风忽盛,檐外的铜铃叮珰而响。裴琰望着梯口处的江慈,呵呵一笑:&ldo;既是如此,你就问吧。&rdo;江慈直视着他,目光灼人:&ldo;相爷,您,是何时知道三爷真实身份的?&rdo;裴琰双手负于身后,走至观窗下,望着窗外满天星光,淡然道:&ldo;洪州城你被杀手刺杀,我命人去查是谁买凶杀人,结果查出来是姚定邦,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细想了以前的事情,才猜出来的。&rdo;江慈双唇微颤:&ldo;那就是回到长风山庄不久,您就猜出来了?&rdo;&ldo;是。&rdo;&ldo;您既猜出来了,为何后来还要假装相信我的谎言,杀了姚定邦?&rdo;裴琰一笑:&ldo;我杀他,自有我的理由,你无需知道。&rdo;江慈盯着他淡然而笑的侧面,呼吸渐重,终缓缓开口:&ldo;相爷,那、那你为了……救我而受的伤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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