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杰对江姑娘有意一事,早已传遍整个山海谷。幼童们见他过来,轰地围拥在他身边,发出促狭的笑闹声,更有调皮的将洪杰向前推搡,口中叫道:&ldo;快抱新娘子回去!&rdo;江慈早知月落族民风纯朴,不拘礼节,她虽是大方之人,却也禁不得众人这般调笑,躲在淡雪和梅影身后,拉着她二人衣襟,往雪梅院一步步退去。洪杰忍了十日,每过一日,那明丽的面容便在心中深了一分,让他坐立难安。这日,他终于鼓起勇气来到雪梅院前,不理众人的调笑,准备再度向江慈送出红花,却见她躲在淡雪梅影身后不肯出来,心中焦急,大步向前。江慈探头见洪杰面红耳赤,眼神亮得令人心惊,吓得&ldo;啊&rdo;的一声,转身就跑,跑出十来步,撞入一人怀中。她的额头撞上那人的下巴,痛呼出声,揉着额头,见卫昭正负手站于面前。他凌厉的眼神一扫,幼童们一哄散至远处,洪杰也停住了脚步。江慈如见救星,长舒了一口气,堆起笑脸向卫昭道:&ldo;圣教主来了,我正找您有事。&rdo;说着拉住卫昭袍袖,往雪梅院走去。卫昭任她拉扯,随她进了雪梅院。洪杰呆立原地,望着手中的红花,无比失落。淡雪见他可怜,有些不忍,轻声道:&ldo;给我吧,我帮你给她。&rdo;江慈用力将院门关上,道:&ldo;好险!&rdo;她转过身,正好对上卫昭的视线,见那双黑深闪亮的眸子中,自己如同两个小小的水晶人儿,不由有些窘迫,面颊便红了一红。卫昭嘴角微微勾起:&ldo;你不是找我有事吗?什么事,本教主听着。&rdo;江慈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难受,往石屋中一钻,重重将栊门关上。卫昭拉门进来,江慈越发不好意思,情急下见屋内有些衣物未洗,手忙脚乱的抱起衣物放至院中的木盆中,从井中打了水,用力搓洗。卫昭斜靠于廊下的木柱,静静看着她将衣物洗干净,用力拧干,晾在院中的竹篙上,不发一言。江慈将衣物晾好,转过身,见卫昭还在廊下,堆笑道:&ldo;三爷今天挺闲的嘛。&rdo;卫昭淡淡道:&ldo;这么多人惦记着你,看来这山海谷,你不能住下去了。&rdo;江慈心中一惊,不知他又打什么主意,平静地望向他:&ldo;反正我跳不出三爷的手掌心,三爷说什么便是什么罢!&rdo;卫昭望向如洗的蓝天:&ldo;走吧,院外的人应该都散了。&rdo;江慈跟在他身后,连声问道:&ldo;去哪里?&rdo;卫昭不答,带着她直奔正围子。平叔早牵着马在那等候,卫昭纵身上马,江慈忙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卫昭扬鞭轻喝,骏马踏出一线尘烟,待淡雪和梅影奔来,三骑已绝尘而去。江慈跟着卫昭,纵马疾驰,山间初春的景色从眼前掠过。远处的山尖,还有些薄雪没有彻底融化,但山腰和山脚的小树已绽出嫩芽,微风拂过,带着一股初春的清香,孩童们在山野中嬉戏打闹,偶尔还有嘹亮的山歌响起。这一切,让她想起遥远的邓家寨,这些景象,无比熟悉,自有记忆起便一直陪伴自己长大,她有些贪恋这景色,马速便慢了下来。卫昭策马奔出很远,又回转来,在江慈马前十余步处勒住缰绳:&ldo;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别误了爷的行程!&rdo;江慈不答,低下头去,卫昭见她眼角似有泪渍,皱了皱眉:&ldo;怎么了?&rdo;江慈想起邓家寨的那个小院,那鸡圈、兔舍,门前的大榕树,还有自己去年栽下的桔树,播下的云萝花种子,越发心酸,强自忍住泪水,轻喝一声,策马由卫昭身边奔过。卫昭扬鞭赶上,路边有月落族人认出他来,向他下拜行礼,他也不理会,盯着江慈看了一阵,哂笑道:&ldo;想家了?&rdo;江慈被他猜中心事,只得点了点头,又觉在他面前哭泣实是丢脸之至,扭过头去。卫昭笑道:&ldo;谁让你贪玩,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人到江湖上游荡,还敢跑到长风山庄去看热闹!&rdo;江慈有些恼怒,转回头瞪着他:&ldo;还不是因为你!若是你不把我当挡箭牌,我也不用受这些苦!&rdo;卫昭斜睨着江慈:&ldo;谁让你去爬树的?我比你先到那处,你擅闯我的禁地,可怪不得我!&rdo;江慈想起自己这半年来的辛酸和苦痛皆由眼前这人而起,恨意涌上,也顾不了太多,抽出脚蹬中的右足,便往卫昭身上踹去。卫昭轻笑一声,托住她的右足,手心用力,江慈&ldo;啊&rdo;的向后仰倒。她身下座骑受惊,向前急奔,江慈左摇右晃,好不容易才未跌下马背。卫昭策马跟在后面,眼见到了一处山坳,他向四周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策马奔至江慈马边。见江慈还在努力勒住受惊的座骑,卫昭伸手将她提至自己身前,道:&ldo;坐稳了!&rdo;力夹马肚,骏马向前疾奔,江慈被颠得向后一仰,倒入他怀中。卫昭左手下意识地将她抱住,臂弯中的腰肢轻盈而柔软,低头间正好望上她白晳的脖颈、秀丽的耳垂。他胸中忽地一窒,那股令人害怕的感觉再度涌上,让他想把身前这人远远的丢开去。但骏马疾驰间,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半分。江慈曾被他数次抱住,扔来掷去的,此时马儿颠簸,她又一心想着不被甩下马去,依在卫昭怀中不敢动弹,并未留意卫昭的左臂,这一路,竟一直拥着自己不放。待卫昭与江慈消失在山坳的转弯处,林间,传出一声哨音,江慈先前所乘白驹长嘶一声,奔入林中。苏颜伸手挽住马缰,回头向苏俊笑道:&ldo;大哥,看你的了。&rdo;苏俊一袭白袍,笑了笑,将蒙住面容的黑纱扯掉,戴上人皮面具,长发披散,双手负于身后,走了几步,声调忽变:&ldo;都散了吧。&rdo;苏颜点了点头:&ldo;是很象,不过总觉得缺了点什么。&rdo;苏俊回头道:&ldo;缺什么?&rdo;苏颜托住下巴想了想,道:&ldo;气势。教主的气势,大哥还得多学学。&rdo;苏俊有些失神,轻叹一声,道:&ldo;走吧,教主气势不是一朝一夕能学来的,我尽量少说话便是。&rdo;将近天黑时分,卫昭才在一处山谷前勒住马缰,平叔跃身下马,转头见卫昭搂着江慈,有些微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挽住卫昭所乘之马的笼头。卫昭抛开缰绳,翻身下马,江慈忙也跳下,已有数人从谷中拥出,拜伏于地:&ldo;拜见圣教主!&rdo;江慈见这些人都穿着素色长袍,长袍下摆绣着星月图案,方知已到了&ldo;星月谷&rdo;。此时天色将黑未黑,西面的天空尚有着一层薄薄的阳光,星月谷内,树影寂寂,所过之处,教众皆拜伏于地,无人敢抬头望向那个白色的身影。江慈随卫昭踏过纤尘不染的青砖长廊,步入大殿,见到那高高在上的紫檀木椅,笑道:&ldo;原来那天我们到的就是星月谷啊,这里就是你们星月教的圣殿吗?为什么那天你要由密道走?&rdo;卫昭斜睨了她一眼,江慈知他性子冷清,嫌自己多话,不再多问。平叔进来,躬腰道:&ldo;少爷,都备好了,您看是现在―――&rdo;卫昭坐于紫檀椅中,不发一言,良久方道:&ldo;等亥时再去吧。&rdo;平叔叹了口气,退出大殿。月上中天,轻纱似的月色下,星月谷内流动着草叶芳香。江慈跟在卫昭身后,沿着青石板小径,向星月谷深处走去。卫昭慢慢走着,月色下的素袍,更显孤单清冷。江慈不知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只得静静地跟着。峡谷逐渐变窄,渐成一条石缝,平叔执着火把在前,三人穿过石缝,往右一折,行出上百步,在两座石坟前停住脚步。平叔放下手中竹篮,从篮中取出供品祭物,一一摆好,点上香烛,山谷间阴风吹过,将香烛数次吹灭。见平叔欲再度点燃香烛,卫昭取下面具,淡淡道:&ldo;算了,平叔,我不爱闻这股子烛味,姐姐也不喜欢。&rdo;江慈细细看了看两座石坟的墓碑,见左面石碑上刻着&ldo;先父萧公义达之墓&rdo;,右边则刻着&ldo;姐萧玉迦之墓&rdo;,心中暗忖:看来这里葬着的是他的父亲和姐姐,那他的母亲呢?是活着还是死了?卫昭并不下拜,只是坐于石坟前,取出竹箫,箫声先如细丝,渐转悲凉,冲破夜空,直入云霄。箫音散去,卫昭长久凝望着石坟,向来森冷的眼神柔和得似要渗出水来,江慈在旁看得清楚,心头微微一震。不知过了多久,平叔上前低声道:&ldo;少爷,夜深风凉,已经拜祭过了,还是回去吧。&rdo;卫昭沉默不语,半晌方摇了摇头:&ldo;我想在这里坐坐,平叔,你先带她回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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