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因为韦昙,他撑船来回只收一文钱,一人一文钱可携货物一挑,多一挑货物多收一文,将人送到对岸,等回来的时候可免费过河。令人惊异的是,不论过了多长时间,韦昙都能记住每一个过河的人。有人一年前过河到北方寻亲友,回来的时候,韦昙也不收船钱照样送他。也有人谎称上个月渡河时付过了船钱,企图白过,韦昙也不多废话,竹槁一横道:“你诳我,交船钱过河!”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山区虽民风淳朴但也不见得全是好人。曾经就有一伙黒苗,非说自己上次过河交过钱了,冲上船拔出弯刀逼韦昙送他们过河。韦昙一竹槁把他们全部打下船,其中一人失足滑落水中,被岸边激流卷走淹死在落花溪。因为一文钱挨顿揍本身就不值,因为一文钱送了命那就太不值了。韦昙撑船渡河之举造福当地万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旦翻脸也够无情。但这种事只此一例,淹死第一人后,再也没人这么做,韦昙依旧每日撑船,当地也无人追究此事。会有人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吗?有!在当时一文钱可以买两升米,山区贫民在封闭的自然经济条件下用现钱的时候不多,有时候手头也缺现钱。于是过河的山民偶尔也会以两升米面、一只山鸡、一篮竹笋等等抵做船资,韦昙也照收不误,有点像当年在齐云观行医的孙思邈。有的时候,乡民有急事要过河,又实在没钱没东西,可以先赊欠,但累计赊欠不得超过十文,也就是十个来回。韦昙虽不记账,但是心里清楚的很,假如某人欠了十文船钱未付,就别想再白上他的船。哪怕那人站在岸边哭天抹泪把自己说的可怜无比,甚至要投水自尽云云,韦昙在船头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绕行十里外的索桥。韦昙做事,该不留情时那真的就是丝毫不留情。随着落花谷两边人员、贸易流通的逐渐兴旺,当地不少山寨、大族都意识到这条通道的重要性,夸张的形容,它在当地的影响,就如今天美洲的巴拿马运河。控制这条通道,就等于控制了往来交通与贸易中的利益,但通道就是韦昙撑的这条船。于是当地不少有势力的宗族明里暗里都在打韦昙的主意,企图威逼与控制他,结果嘛,一律没有得逞。据说落花溪中又淹死了七、八个,都是半夜落水的,后来也就没有人敢暗中打韦昙的主意了。不打坏主意,好主意总可以吧?这一带山区,不论是苗寨汉寨,没有人不想与韦昙结交的,可是怎么结交呢?韦昙是个单身男子,身体健壮相貌堂堂,在当地受万人尊敬。他的收入也很高,就算船钱只收一文,每天也有上百文,手头相当宽裕了。而且此人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就在落花溪岸边建两间草堂居住,大多数时候待人很谦和,但也不怕任何人欺负。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一种地方,那就是金龟婿啊!当地只要是有女儿未出嫁的人家,无不想与韦昙结亲。女孩家的父母如此,有不少姑娘自己也看中韦昙了,没事就拿一文钱去坐船,就是想借机多接近。还有苗家女子比较奔放,经常跑到落花溪南岸唱情歌,唱的内容之大胆直白让人脸红心跳。前来提亲说媒的络绎不绝,甚至还有山里女子直接夜奔上门,韦昙却一律拒绝,至少到现在为止没听说他与哪位女子相好。还听说当地最大苗寨族长廖服之女廖凤也看上了韦昙,求爱不成,甚至去请求自己的父亲也是当地最有名的巫师,给韦昙下“同心蛊”一类的巫术,以使韦昙不得不与自己相好,但是廖族长没有答应。——以上这些,是进入乌龙山区后,提溜转打听来的民间传闻。梅振衣听说后在心中暗道:“看来波若罗摩的‘情敌’还不少呢!”这一次是梅振衣与知焰陪同波若罗摩花来到乌龙山区的,爱凑热闹的提溜转也跟来了。……“郎在船头心做浪,我待郎君入桑房,春蚕吐丝情多绕,阿妹心思歌中藏,白日穿梭激浪里,盼得日落享霞光,阿妹笑颜赛霞艳,莫叫绣锦铺空床,郎撑船来听妹唱,我弄蚕桑诉丝长……”梅振衣等人来到落花溪边的时候,对岸站着几名苗服女子。其中一人大约十七、八岁,高鼻梁大眼睛,颧骨也微微有些高,容颜俏丽颇有异族女子的姿色。她穿着蓝布碎花裙,赤着脚,裙裾下面露出光溜溜的小腿,正在朝河中一条船唱山歌,用当地的俚语唱出,声音清脆悦耳甚是好听。知焰听见这俚语唱词,瞄了梅振衣一眼忍不住脸红了。梅振衣首先联想到《诗经·鄘风》中的一首情诗《桑中》,接着又想起了后世的一首情歌《纤夫的爱》。提溜转飘过来暗中道:“那唱山歌的,就是苗女廖凤。”波若罗摩却没有理会对岸的女子在唱什么,一看见溪水中撑船的韦昙,她的眼神就再也移不开了,站在小山坡上一动不动的看着韦昙的身影。第200回、伊人粉面含嗔意,梅郎何故称吕郎花溪谷两边人来人往,韦昙撑船来回,波若罗摩就在山坡上看着。山谷中的黄昏来的比平原稍早,太阳在西边的峡谷中隐去时,也就不再有人渡河,忙碌一天的韦昙该休息了。他将船撑到北岸,伸手拖到了岸边高地上,虬结有力的手臂上肌肉的弧线充满了力感。对岸的廖凤喊道:“韦家哥哥,我阿爹请你去寨里吃饭。”韦昙头也不回的喊道:“多谢,不必了!天快黑了,你也早些回家。”这时梅振衣已经飘然走下了山坡,知焰挽着波若罗摩也跟了过去,提溜转紧随其后。韦昙在岸边放下船正要回自己居住的草堂,梅振衣上前迎住拱手道:“韦昙居士,好久不见!”韦昙看见他微微一怔,随即还礼:“这不是吕纯阳道长吗?怎么来到乌龙山了?”“当日在落欢桥边,我是携了一份吕纯阳的箓书,但我在尘世间另有身份,我姓梅,叫梅振衣,来自江南芜州。此番造访花溪谷,就是为了找你的。”“找我,何事?”韦昙的眼光从眼前众人脸上扫过,梅振衣注意观察他的神色,韦昙看见了知焰,看见了波若罗摩,甚至也看见了提溜转,但他看见波若罗摩时的眼神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变化,也就是说——眼前的波若罗摩对他而言是个陌生人!“韦家哥哥,你小心,他们带着鬼仔!”对岸的廖凤还没离开,站在那里大声喊道。看来她学过苗人巫术,也有几分特殊的本领,远远的察觉到提溜转的存在了。韦昙回头喊道:“多谢提醒,我看见了,没什么,阴神而已。”提溜转微有些不满的嘟囔道:“什么鬼仔,我明明是个女儿家。”“韦昙,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波若罗摩!”波若罗摩已经情不自禁走上前去,目不转睛的看着韦昙说话,眼神中充满了难言的委屈。韦昙:“对不起,这位小姐,我真的不认识你。……请问梅公子,你来找我究竟为了何事?”他还是向梅振衣说话。看来清风担忧的没错,韦驮天殒身之前,愿心中根本就没有波若罗摩。可怜她离开仙界到人间寻访韦昙这么久,见了面却形同陌路。波若罗摩鼻子一抽,已经快哭出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知焰赶紧牵住她的袖子,在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梅振衣苦笑道:“这位姑娘与你前世有缘,今生前来寻找,我万里迢迢送她来此,不料你却已不认识。”韦昙答道:“我观梅公子也是修行人,应明白前世已去,只修今生之行。我看这位波若罗摩姑娘不是凡人,何苦寻访至此呢?一动念,则再入苦海。”韦昙对寻访至此的波若罗摩没有什么特别的热情,甚至没有多看几眼,梅振衣又无法说他什么,毕竟眼前的韦昙不是当年的韦驮天,就算是韦驮天又能怎样?这时知焰小声道:“波若罗摩已见韦昙,我们的事情也办到了,还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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