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有方法,只是你不愿意说。”简落深吸了口气,又去捧住他的脸。由于是真身,该隐的下巴着实说不上多么顺滑,脸上的鳞甲比身体上的细小,也更加密集。下颌处的手感有点奇特,顺着摸光滑如丝,逆着摸像硬硬的砂纸,带点锋棱和倒刺。她安抚一样的托着他的脑袋,口气突然反转道:“对不起,但是你不说也得说。”随后她咬牙,将手挪开。他猛然撑开了眼睛想要阻止她——带刃的银链从前肢上收拢,剖出新鲜的伤口。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没有够到那双决绝的手。现在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个仍旧在囚室中心的囚台上动弹不得,一个退到石板路的边缘,然后跪下,毫不畏惧地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区区几米,那目光却无比遥远,是迫不得已也是哀求,诸多的情愫都混杂在一起。囚台上的巨龙挣扎无果,依旧被死死固定住,遂只能定目而视,眼魄像要滴出血来。三秒。他低声呜咽道:“简落,不要这样。”无补于事。“我最后问一遍,能救你出去的方法是什么?”简落明明是面无表情,脸颊上却满是水光。她像是听不见他说的话,自顾自地抬起了手,再次重复道:“告诉我,是什么。”该隐似乎是妥协了,然而电光石火间,巨大的银钉一个接一个从那双翅膀上蹦出来,落到地上发出脆响。他们无一不是外头干干净净,螺旋处十分斑驳,全是血迹。虽然钉子被强行拆掉,翅膀上的伤口却没有立即愈合,一排整整齐齐的洞口,加上直冲人鼻腔的血腥味。接着该隐张开了翅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动一步,我也就动一步。”接着上面赤裸裸的威胁,下面明显是感情牌。“简落,我强行打开这些机关的话,我会死的。所以听话,把手缩回来。”两人陷入了僵持,仿佛是在比谁的定力更强。要放在平时,谁敢和死神这么叫板,怕不是开场白还没说完就魂飞魄散了。可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也许是他已经太过虚弱而不再那般有威慑力了吧。悲伤填满了简落心中的每一个空隙,心脏每收缩一次,无力感就加深不知道多少倍。“别骗人了,你不会这么容易死。”说完她心一横,把手摁进了水银轨道。作死的结局显而易见了。水银触到皮肤,像嗜血的蠕虫一样争先恐后地攀附上去。先开始只是几个水银球,眨眼间她的右手手掌已经被埋在水银之间不见了踪影,而原本放手的地方,此时是一座银色的小山包,鼓鼓囊囊的有些恶心。简落冷汗直冒,感觉是无数的刀刃从毛孔里面刺进去,然后将手骨切成细碎的渣,这些碎渣从内部洞穿了薄薄的表皮,右手似乎要被硬生生卸掉。你要从该隐那里套话显然要付出点代价,她倒是一早想到了会很痛,却没想到会这么痛。不过当上的疼痛足够强烈时,人总会短暂地忘记精神的伤痛。比如现在,她大脑麻木,知道自己说了过分的话,做了过分的事,只听到该隐急促道:“下周……我被处决的时候,会有一个空档,囚室里所有的机关结界都被打开,你可以趁这个时候把我带出去。”目的达成。简落几乎用了全力,才将不听使唤的右手拔了出来。怎么说呢?依稀能看得出来是只手吧,手掌和五根指头都在,但皮骨之间已经空了。打个比方,把薄皮的饺子放在水里煮上四十分钟,然后打个洞将里面的馅儿全部挖出来,筷子往里一戳,就是这个效果。她试着弯曲关节,发现仍旧可以活动,只是又迸发出灼烧的痛感,好比把刚才的饺子抹上生石灰往嘴里一放。白骨之上,部分地方还有残留的血肉,丧尸的手可能都要比这个好看不少。她左手撑在地上,支撑着自己慢慢站起来而不至于摔倒,甚至不敢去看该隐的表情,就逃兵一样背过身去迈开步伐。石板路平平整整,简落一路却摔了少说有个十来跤。最大的一次跌倒是出囚室的时候,余光之中能看见那道黑影——他彻底张开了翅膀,下雨一样的水银柱子落下,将鼓膜烙穿,顷刻间便将一双完整的羽翼化为残缺。一直到离开囚室老远了,也能分毫不差地听见里面的咆哮。正儿八经的咆哮,仿佛天地也共同愤怒着,震得人心房颤抖。也是,她不好过的话,他也不会让自己好过的。简落用背抵着门,一寸一寸滑坐到地上。身体里一丝力气也没有,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有灵光乍现的一瞬间,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元宵站在大楼上没有退路的时候,也一样的害怕和痛苦吧。她要是一早用了降落伞,最后就可以笑着扑到k怀里了。可是她不能,就像简落不能不管不顾地折返回去抱住该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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