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到一处有扎营痕迹的地方,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这也意味着这场旅途即将结束。临刀和北牧要回浩气盟,哥舒衡要去山脚下的小镇。他说他去补充补给。哥舒衡在未来这段时间,并不打算离开昆仑,他没有说自己要做什么,但是临刀知道,他打算继续寻找谢枯荣。他与谢枯荣有生死之约,哥舒衡无论如何,希望完成。临刀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哥舒衡一眼,便从他身边走过。北牧从哥舒衡身边经过的时候,他顿了一下,然后极低的对哥舒衡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太低,临刀没有听清,只断断续续听到我、临刀这么几个字,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看向北牧,藏剑的青年却已经从哥舒衡旁边经过,几步疾走,到了他身畔。哥舒衡面上噙着一线浅笑,看着北牧的身影,只拖长了语调,道了一句,我拭目以待,便手提长枪,带着两头老虎,向不同的方向而去。大乖小乖扭头看向两人方向,虎吼一声,便几个纵身,奔入雪原,再也不见。北牧到得临刀身旁,决口不停刚才他和哥舒衡擦肩而过的瞬间,到底说了什么,他看着临刀,临刀看着哥舒衡远去的身影。裹着雪白裘衣的俊美青年,在道士回眸之前,垂下了视线。临刀。他轻轻唤了他一声。嗯?终于转身向自己要去的方向走去的临刀,听了北牧这一声,转头看他,便看到北牧面孔上一个温柔的微笑。他柔声说,临刀,我这次被谢枯荣带走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死了没关系,但是死了却见不到你,就太难过了。临刀没有说话,他只是以一种沉静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的好友。我那时候想了好多好多,我告诉自己,若是能活下来见到你,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但是哪知一见到你,那点勇气就都没有了。临刀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他,漆黑的眼睛,在昆仑山的雪原里,显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清洌透彻。“后来我和你一起出来,我就越来越觉得,其实一切保持原样也不错,我又胆小又懦弱,像个孩子。”说到这里,北牧又笑了一下,却一点之前的孩子气都没有,反而透出一种沉稳的气息。“出来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我想了很久很久,一路上都在想。”“你看,现在这样,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谁会死。这件事,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刚才才终于彻底明白,临刀,若你与哥舒衡死斗,活着回来,我就告诉你这件事。”临刀便慢慢地笑了出来。他笑得十分好看,简直像月圆那夜,凝露瑛透出的微光一般。——在很多很多年后,北牧已经誉满天下,垂垂老矣,终身未娶的老者,膝下第四代的徒子徒孙都已经开始在混乱的世道里闯荡的时候,他都记得——虽然衰老已经让他忘记了许多,但是只有临刀,只有临刀这时候的这个笑容,他牢牢地记得。临刀点点头,说,嗯,只要我活着回来,你说什么我都听。北牧便笑了起来,那么柔软,那么天真,说不出的好看。他开开心心,挽着临刀,向山下而去。还有九个月,所有人都要面对自己的终局。哥舒衡终究没有找到自己彻底疯狂的友人,而北牧在五月的一天,终于铸出了他生平最高的杰作。那是一柄雪白的长剑,从柄到刃,没有一点金属的质感,只像昆仑山千年不化的积雪一样洁白而毫无瑕疵。——这也是叶北牧一生所铸,最后一柄剑。他将这柄剑郑重的交付在临刀手中,俊美的青年面孔沉毅,透出一种别样的风度魅力。他将一杯酒轻浇在长剑之上,道,祝君平安,愿君早归。临刀深深颔首,接过长剑,然后他伸手,紧紧拥抱了自己此生最好的朋友。他感觉到青年也搂住了他的肩头,北牧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重复,祝君平安,愿君早归。临刀在北牧肩上无言点头,北牧笑了一下,松开了手。黑发的道士,转身离开。其衣雪白,其剑也是雪白。祝君平安,愿君早归。北牧心里默默念着这八个字,轻轻闭上了眼睛。昆仑这日,天高云远。尾声十月初四昆仑山轻灵峰有风,有雪。一把朱红色的长枪,与一柄冰白长剑,插在雪地正中。晏临刀与哥舒衡,相对而立,一步之远。道士一身雪白道袍,广袖翩然,在风中烈烈作响,一头漆黑长发一丝不苟的束进发冠里,干净利落。天策没有穿甲,也没有佩弓,他一身红色衣衫,只在手腕上有精钢铸就的护腕。哥舒衡看着对面神色安静的道士,英俊面孔上现出一种柔和的神色,仿佛他们此时并不是在昆仑山上,雪原之巅,而是长安城内,深花丛中,于菲薄暮色里,举杯邀饮一般。结果对面的道士还真摸了一个皮酒囊出来,临刀把酒囊抛向哥舒衡,哥舒衡一笑,把盖子向旁边一丢,仰头饮了一半,抹抹嘴,把酒囊递了过去。临刀同样仰头,酒液沿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滑落,落到领子上,堪堪结成了冰。他反手一倒,酒囊已涓滴未剩,他道,昆仑山内,欠你的这一囊酒,已还清。想到他和临刀唯一相处过,毫无敌意,彼此双手相握的那夜,哥舒衡大笑起来,道,这确实是一等一的好酒,道长好酒量,可惜之前都没能与道长一饮尽兴。贫道也很遗憾,再也没有与你一饮的机会。临刀淡淡说道,把空酒囊丢到一边,抹了抹唇角。而他对面的男人也慢慢收敛了笑意。哥舒衡的眼睛里,慢慢浮现了一线绿意。那线绿意越来越浓,最终,哥舒衡的眼睛,变成了一种狼一样狠戾的深绿,再不见一点黑色。“临刀,我问你一句,若我最开始没有强迫你,你会喜欢我吗?”对面的道士在这个问题上,长久的沉默,最终,他向着自己的剑伸出手去,回答了哥舒衡的问题。不知道,他答。好。哥舒衡笑,握住长枪,缓慢拔起:“枪名九婴,传说以上古凶兽九婴之骨煅冶,哥舒部世代相传。”对面的道士也轻轻握住剑柄,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缓慢用力,“剑名司命,藏剑山庄叶北牧以凝露瑛混合天外陨铁所铸。”“哥舒衡。”“晏临刀。”“不死不休。”“不死不休。”他看着他的眼睛,他亦看着他的。哥舒衡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剑与长枪,终于都缓缓地,拔出地面——正文完第一个番外楔子那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亲吻。谢枯荣手中半柄断剑,抵着白墨胸口,对他柔声笑道,你这次要我杀你,总须给我些报酬才是,他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道,亲我一下就好。白墨只看着他,一边咳着青黑色的血,一边有点羞怯又有点甜蜜的,轻轻吻上恋人的左眼。他的嘴唇触上对方颤动、然后冰凉的长睫——恋人手中的断剑亦刺穿了他的心脏——他一点都不疼,只是凉,本就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的视界,越发漆黑混浊。白墨只看着谢枯荣,心里模模糊糊地想,他真好看。就算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也知道,他的谢枯荣,永远那么好看。他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剧毒的吻。那么甜蜜,那么疼。第一段谢枯荣对白墨的第一个印象是,雪白白的一个……煎饼。谢枯荣正蹲在一眼温泉边洗老虎,就眼瞅着白墨从山峰上骨碌骨碌滚下来。他就看着那个道士吧唧一声摊到他面前,满脸都是血,抬眼瞥了他一下,就干净利落地昏了过去——很久之后,白衣道子收敛广袖,坐在恋人对面,一脸温柔的回忆,说当初血了呼啦的初见之间,他只觉得谢枯荣一身玄衣,额头胸前手腕脚踝,全部缀有栩栩生辉萤石晶串,兼之长发披散,眉目冷峭孤拔,肌肤苍白,俊美得不可方物。他恍惚之间,便联想到居于姑射之山,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的神人,就连他蹲在那里洗老虎的样子都优雅脱俗,美得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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