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目睹帝皇跃入裂隙。
荷鲁斯·卢佩卡尔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的身躯先于他的意志,追逐着帝皇残留在地表的余晖。
有一些冰冷的碎片刺穿了他的铠甲,烈火的灼烧如冷风吹过臂膊,怒吼和嚎叫吹过他耳畔,与他逆向而行。他对一切浑然未觉,眼前只有帝皇跳进的漆黑裂隙。
他向下坠落,而后才发现自己追赶着帝皇的踪迹,他的手甲扣进熔铁的断崖,而后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方的爆弹枪不知所踪,他砸在重力紊乱而瞬息万变的平台上,才意识到自己的坠落抵达了一个充满痛苦的终点。
接着,他看见一轮漆黑的烈日,过度地宣泄并挥洒它的力量,几乎是在有意地消耗着过剩的能源。
漆黑的光晕暴躁地一片片撕裂复杂的内在钢铁结构,就连跃动的离子猛火也反过来化作黑光的养料,哺育着如太阳风般外扩的力量光环。数只与原体一样高大,乃至还要胜过一筹的兽人,全数湮灭在这原始的黑暗之中。
恐惧在有限的空间内无限膨胀,像人类诞生之初未有火光的夜晚:毁灭的前兆潜伏在冥冥的无穷黑夜深处,包裹着群居于黑暗洞穴中的人类始祖,任何一个刹那,它都可能吞噬其可以吞下的一切,直到无物可被摧毁的终点。
荷鲁斯寻找着帝皇的身影,他的惶恐胜过了他一路坠落带来的所有肢体上的痛苦,他知道帝皇就在这儿,他看着他落下来了,他不可能出现在别的地方,不可能遭受伤害……
他感受到他的气息,就存在于那黑日的核心,静立着,等待着。
荷鲁斯向前一步,跌入黑暗。他的视觉失去了效用,他探出双手,抓着他能够固定自身的一切杂物,金属、岩石,向他笃信的那个方位前进。整场战斗中一切的思虑和怀疑都不再具备意义,他需要做的只有找到帝皇,不含顾虑,不惜代价,他将抓住帝皇的手,直到最后一次呼吸——
他的指尖碰到一层冰冷的火焰,顷刻磨灭了他的手甲,他继续向前寻找,直到他被烈火灼烂的手落在一样铭有花纹的事物表面。
起先,那件事物没有一丝反应,荷鲁斯急切地抓着它,“父亲,”他几乎是呜咽着,摸索他所触碰的东西。“父亲。”
在几乎无限延长的绝望间隙过后,一只寒冰般的手盖在了荷鲁斯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吾儿,”帝皇叹息着,似乎恍然方醒。
接着,自荷鲁斯与他双手交握的那一点,他伟岸身躯的轮廓开始在黑暗中重现,如纯白蜡笔涂在黑纸之中,先是粗糙的简笔结构线,然后是渐渐深化的细节。
最后,耀金的色泽凝聚成形,帝皇古老的面容浮出无穷的黑光,向荷鲁斯投来复杂的视线,那其中似有欣慰,似有触动,却唯独没有欣喜,这让荷鲁斯心碎。
黑暗开始往回收拢,旋转的幽影在卷动的帷幕间后退,重又遁入那具备无穷奥秘与邪恶的阴险汪洋深处。
整颗行星的内核都已经被这股黑暗的力量掏空,星球化作空心的聚合物,而万物都开始冷却,仿佛整个世界都走到了它有限寿命的可悲终点。
“我们离开吧,父亲,”荷鲁斯哑声说,在天旋地转的眩晕里,用目光临摹着帝皇的轮廓。
“荷鲁斯……”帝皇喃喃地低语,“你……”
预感到帝皇将要发出的感慨,不论那是什么,一股热潮涌上荷鲁斯·卢佩卡尔的脸颊。
“不,这都是我应尽的义务。”他急忙说。“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直到最后一次呼吸。他在心中默念。
是否被偏爱、是否被看重,这些都在刚才的危机过后,变成荒唐可笑的幼稚担忧。他效忠的是帝皇,而不是帝皇给他的荣耀。他希望获得不该是帝皇的注目:他只要他好。
帝皇垂眸,而后抓紧了荷鲁斯的手。
荷鲁斯知道这意味着帝皇下了一个事关重大的决定,他能读懂帝皇的表情,在他们独处的年份之中,他早已熟知如何解明帝皇的每一句未竟之语。
“你的意志将是我的意志。”他斩钉截铁地说。
帝皇抬头,望着他。
“好。”人类之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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