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隆等待着他的那一只靠近,然后是剑斧交接的时刻。
他观察,挥砍,屠夫之钉的铁辫一晃而过,黑铁甲上悬挂的骷髅被一斧劈碎,血液迸溅,左腹到肩胛被剁开,自己同时受伤,屠夫之钉反射红光,切断,格挡,怒吼,血沫喷出,为奥诺玛莫斯挡下一击必死的重劈。他有条不紊地处置着眼前的敌人,愤怒变为解剖的动力,深藏在颤动的齿间。
深牢斗士倒下了,安格隆抛掉手里挖出的一截野兽人脊椎,蹲下身扶着受伤至难以直立的奥诺玛莫斯,无视人群震动云层的欢呼。老战士需要休息,安格隆希望今天的战斗就此结束。
但是蛆虫之眼仍在盘旋。
“尊敬的观众们啊,今日的好礼是否让德西亚的诸位尽兴了?我们的两名战士,受宠爱的明星,将两个深牢斗士撕裂了!”
欣喜的吼叫汇聚成群体意识的狂潮,震起饱尝鲜血的红沙。
“那么,伱们想不想看到,我们的两名战士之间,谁才是真正的命运宠儿?在死斗中,谁又能杀死谁!”
奥诺玛莫斯惊讶地挣扎仰头,眼中掠过一种对命运的了然。
他将手搭在安格隆的臂膀上:“祝你在未来的战斗里被命运眷顾,我的战士。”
“不!”安格隆突然高声怒吼。
杀死他的导师,他的同伴,他的父亲?
不!
他握紧巨斧,站在尸首的骨骸与血海大吼,直直盯着角斗场顶端的高台。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弄错了一件事——什么狗屁的耐心准备,什么他妈的忍耐和委屈求全,什么放屁的逃亡和退缩!看看他得到了什么,反抗会死,不反抗就能活吗?命运的宠儿?
他当了半辈子命运的奴隶!他的同伴活下来了吗?他的绝望换不来哪怕一条鲜活的生命!
在他流血的心脏深处,一个细弱的念头从破碎的疤痕中钻出。
若今日他死于此地,无人再可因他受过。洞穴中的兄弟姐妹是他的束缚,他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枷锁。
“哦,我们的明星宝贝要反对我们,”蛆虫之眼尖细地嗤笑讽刺,“听听他要说什么?‘不行,这个老头儿是我亲爱的同伴,’他要哭鼻子了!”
我要说什么?安格隆想,高阶骑手在等着我说话。我嘴里的每一个音节都不过是供观众取乐的素材,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说话!
他环视四周。先于思维,他的战斗本能向他提供了一条多年以来始终在那里等候的路径,一条被理性和深沉悲哀蒙蔽遮盖的道路,如今竟如此清晰。
今日尚未清理的尸骨是天生的掩体,野兽人庞大的骨架与硬化的皮肤是最好的盾牌。他如果向左手边冲锋,场中的钉柱会是
看台。这个词跃入他的脑海,但看台仍不是他能登上的最高点。
顺着看台的围墙,他能跑得比枪弹更快,最高的鎏金台将近在咫尺。
昨日夜幕中如最脆弱不过的滚草落至他脚下的尖耳头颅,和今日高台上的奴隶主,难道有什么差异大过天和地的区别?
他的胸腔中传来震动,血液的奔流盖过人群的嘲弄和呼号。他听见一些琐碎的嗡嗡声,像再烦人不过的蚊蝇,哄笑和残酷的嘘声滑过周身,淌进鲜血淋漓的新添伤口,化作怒火融进血肉。
一只苍老的手有力地拍在他的手臂上,不是长辈对后代的关爱,而是战士与战士间相鼓舞的力度。
奥诺玛莫斯专注地看着安格隆,安格隆不知道他在自己黄铜般的虹膜中看到了什么,他只见到一种光亮在老战士眼中亮起。
接着,奥诺玛莫斯轻轻地拍了拍他。“去吧。”
安格隆怒吼一声,倏然以斧重劈砸碎蛆虫之眼,跳出尸堆大步急奔。在人群兴奋至荒谬的高呼中,一秒之内,他越过半场,纵身踩上钉柱,被长钉割破的脚掌迸出鲜血,临空滴落。
他拽着钉柱拧身,重重蹬起,深坑染血的高墙向安格隆飞来。他的指甲扭碎在混凝岩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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