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够了。抛开张知愉那种到死都没有说上过一句对不起的人,就算是曾经戏弄过他的人对他说出那三个字,也不过是三个字而已。一时兴起?老师的指示?或者只是单纯的戏谑?林语棠想,难道自己在彼端活了十五年只学来了一个永不原谅吗?!
他扪心自问,他在期待些什么呢?罗伊会真挚地向他鞠躬道歉,痛改前非?这不是拍电影,也不是八百字暖心小作文。看来玛蒂法的意思是对的,放下助人情结享受幸福人生。
“谢谢你……嗯,帮我解了围。”
女孩摇摇头,一对蓬松软乎的猫耳相当晃眼地摇来摇去。“我只是看不惯白伦那副样子。她只尊重强者,对其他人一概都是打心底的鄙视……被她找过麻烦的人,不止你一个。”
听这意思,面前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好像比自己还大一届……甚至不止一届。
“她还为难过其他人?”
“多的是,包括我。”玛蒂法摊开手——林语棠留意到她的手居然是有肉垫的猫爪,“而且她最瞧不起的就是运气好的人。你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找人帮忙吧。白伦她可能真的会对你动手的,你看起来年龄太小太好欺负了。”
为什么说这话的是她不是自己啊?林语棠汗颜,“我也快十六岁了……”
“那在学院里也算年龄小的了。”
其实林语棠很想问问她多大,只可惜二人的对话很快便平淡无奇地结束了,这一片儿也只剩下他一个人。摇奖摊位的那群同学看起来也是一副要收摊跑路的架势,等会……余玖玖呢?
他往前走着,一边四处张望;怪了,余玖玖真的和林蕈一起消失了,倒是许木鲸慢悠悠地从洗手间的方向走了回来。还没等他靠近,林语棠先是把手往腰间一叉;“你尿遁的不是时候,刚刚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嗯?发生了什么事?他俩已经开始约会了?”
看来许木鲸真是完全不知情。
“刚刚有人差点把我给打了。”林语棠简明扼要地概括道,“因为我中了个二等奖,然后就有俩人话里话外让我把奖品送他们,不送就要揍我。”
“啊?……”许木鲸一抬眉,而后脸上显现出几分歉意。“抱歉,我走得不是时候……没有注意到你。那个,没有真的打起来吧?”
“倒没有。有个好心的女同学帮了我,而且我用了一下那什么不息渊的力量…”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啊!”
二人正聊着时,罗伊忽然又追了上来,拖着那条还没有好利索的腿;“是白伦撺掇我的,我才不想仗势欺人,学弟你别错怪我!就是……”
林语棠略带些错愕地回头,对上那张满脸写着与我无关的脸,久违地体会了怒火中烧的滋味。他多久没生气了?但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浑身气血上涌,恨不得立刻卷起袖子往他脸上招呼一拳。
先威胁自己,现在又开始自我开脱……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闭嘴!”
被猝不及防吼了一声的罗伊,和围观林语棠吼人的许木鲸,闻声皆是一愣。
“你别想找借口了。你这是在道歉吗?你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歉意吗?!你只是在开脱……给自己脱罪!我受够了!不是说所谓的什么照顾学弟吗,不是要让我把我的东西孝敬给你们吗,刚才的气势上哪去了、刚才那副狗叫的样子上哪去了?我受够了!给我滚远一点!”
他几乎是一口气就把这些话说完的。怒火猛烈时,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刚才那番话里有多少个词汇和语法错误,毕竟他没学过用月语骂人。
那张脸上原本带着的贱兮兮的笑意,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立刻转化为一种阴森森的沉默……不过他倒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没再言语,掉了个头一瘸一拐地走了。罗伊洗白的目的没有达成,尽管已经用上了如此死皮赖脸的纠缠手段来自我开脱,但是林语棠想,他不会再当冤大头了。
林语棠大喘着气,初夏湿润的暖风吹来,缓和了过度宣泄后喉头的干涩。树影摇曳依旧,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自己刚刚是……在发脾气吗?
他有些困惑地捂住了自己的头。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太陌生了,以至于当那种滚烫的呼之欲出的冲动从肋骨往上攀升时,他几乎感觉到一种反胃作呕的欲望。他太久没有大声说话了,太久太久……放在往日,他只有低声下气道歉的份儿。
“抱歉。我是不是、呃,吓到你了?”
许木鲸摇摇头,“我倒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大声讲话。”
自己还想在他面前营造一个性格安静情绪稳定的人设的来着!
“偶尔能凶别人也是件好事,总比什么都憋在心里要强。”许木鲸是真的这样认为,还是说只是在安慰自己?他说不清。不过他也没见许木鲸生过气,甚至说话的音量都不怎么改变。要说真正情绪稳定的人,只能是他吧?林语棠自惭形秽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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