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铭旭不知不觉走神了,自他看到楼下有某个穿一身蓝衣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路过开始。小齐大人近来一直都很忙。酒桌上突然变得寂静,相顾无言,江晚樵笑了笑,慢慢打开了话匣子:&ldo;由我继承家业是必然的事,也就在这一两年里了。去西域很好,至少可以在外面走走,没有家里的约束,也脱了诸多束缚。这么一来,我反倒可以把受人管束的时间再往后推一阵,是好事。&rdo;&ldo;明年春季的殿试,铭旭定然是能中的。若是被外派出京,便也离了他大哥的掌控,可以自在许多。客秋也是一样,脱离徐家带着你娘一起去上任,日子或许会清苦些,但是总比继续留在忠烈伯府好。&rdo;&ldo;只有你,宁怀璟。&rdo;他的笑容忽然变得恶意,幸灾乐祸的心态溢于言表,&ldo;你大概一辈子都要被关在侯府里了,生在侯府,长在侯府,一生都在侯府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做个富贵闲人。京城虽大,于你不过是金子做的牢笼。这样想想,我总觉得快意许多。&rdo;这大概是江家大少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宁怀璟被他犀利的眼神看得有些悚然,定定地握着酒杯愣住了。等到明白他的意思,胸中不禁怒意顿起:&ldo;江晚樵,你……&rdo;江晚樵似乎早预料到他的反应,微微一笑,说出了同醉酒的少将军一样的话:&ldo;我们这种人,人人都会有不能再肆意喝酒,不能再纵情玩乐,不能再随意爱人的那一天。所以,该喝的酒要赶紧喝,该玩的东西要赶紧玩,该爱的人要赶紧爱。&rdo;宁怀璟往他胸口送了一拳,他硬挺挺地接住,低下头,举起杯,又是那个让人猜不透的江大少。这一年的除夕夜,江晚樵说要陪伴家人,崔铭旭说怕冷,实则是要陪伴他的小傻子。宁怀璟和徐客秋一同在街头看午夜的烟花,然后看清晨的日出。夜里下了雪,很冷,他们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躲在巷口的角落里,两人一起罩着一件宽大的毛氅,在刺骨的寒风里,脸靠着脸,手拉着手。新一年的太阳自远方缓缓升起的时候,宁怀璟吻了徐客秋,唇落在颊边,触到一片冰凉。徐客秋呵呵地笑,扭腰往后躲,嘴里不停地喊冷。宁怀璟嘟着嘴往前凑个不停:&ldo;一下,就亲一下,亲完我给你买糖葫芦。&rdo;像两个调皮嬉闹的孩子。年后,他们在城门外送走了江晚樵。想要折柳惜别,天寒地冻,镜湖边成排枯槁,欲寻无处。江晚樵皮帽鹤氅裹得一身英姿勃发,单独把宁怀璟叫到了一边:&ldo;我知你还在怨我前几日说的话。&rdo;宁怀璟讪笑:&ldo;怎么会?&rdo;他也不揭穿,口气意味深长:&ldo;同你做了半生兄弟,有时候,我比你自己更明白你。&rdo;又是那样犀利的目光。聪颖伶俐的小侯爷不知该怎么接话。江晚樵垂下眼,从袖中掏出一方锦盒:&ldo;当日客秋同我在春风得意楼有过一场赌,我输了,织锦堂藏宝阁中的东西任他选取一件,他却至今未向我讨要赌注。如今,我要走了,这笔旧债也该还了。&rdo;宁怀璟接过小盒,道:&ldo;我代你转交。&rdo;江晚樵向边上一瞥,不禁一笑:&ldo;我若要交予他,现在给他就是了,何须来劳烦你?&rdo;&ldo;那是……&rdo;&ldo;你代他收着吧,或许有朝一日会用得着。&rdo;及至上马时,江晚樵似乎仍有许多话想说:&ldo;怀璟,有些事于别人或许天经地义,但是于自己是否同样如此,你要好好想想。&rdo;宁怀璟说:&ldo;我记下了。&rdo;他又说:&ldo;怀璟,客秋骂得没错,四人中看似你最洒脱不羁,实则,最没出息的就是你。&rdo;宁怀璟笑:&ldo;这我就不记下了。&rdo;江晚樵最后说:&ldo;宁怀璟,我真的比你自己更明白你。&rdo;宁怀璟捏了捏他握着缰绳的手:&ldo;我知道。&rdo;他挥鞭打马驰骋而去,西出阳关,再无故人。崔铭旭感叹:&ldo;今后京中繁华胜景恐怕就要少一分风采。&rdo;谁知,这仅仅只是开始。元宵未到,徐寒秋同人赛马,不慎从马上摔下,折了一条胳膊,断了右腿。因要在床上修养好一阵,托人在朝中谋的差使自然也告吹了。大夫说,伤势好好养自然会好的,只是今后行走起来,恐怕会有些微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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