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觉得被人忘记是件很可怕的事,可是她不这样认为啊。她希望世间不要再有任何一个人记得她了。这大概是他们追根究底柳画心回到纯阳后,就真的再也没有找过方敛。她不再在每一个下了晚课的寒夜去厨房,像以往那样跟他一起喝汤聊天,就连上下早晚课都躲着他。不同师门的弟子如果要刻意错开时间,就真的可以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不止方敛,就连沈灵风,她现在都躲着走。路上照面,低眉顺眼地喊声“师兄”,然后就再没有下文。倒是从和她同房间的弟子口中传出几句为人津津乐道的八卦,说柳画心最近有了心上人,信件一封接一封来往,甚至传出了她要下山归家的消息。半月后,柳画心向卓风鸣请求出师,理由是要归家成亲。她去请辞的那日,上官博玉和卓风鸣恰好对坐饮茶,方敛也在。他听到那句话,手一抖,水洒了一棋盘。棋盘上黑白两色,在清亮的茶水中成了两条对势游龙。上官博玉凝他一瞬,侧手抹去溢出来的浮茶。又瞥一眼卓风鸣,似在凝神棋局,没说话。上官便端起往日惯有的慈笑,关爱道:“嫁去哪里?”柳画心从始至终都没抬头,语气平平吐出两个仿佛没有分量的字,“西域。”上官博玉一刹惊讶,继而望向卓风鸣,意有所指。西域,足够远了。当年陆危楼一出中原,圣火再烈,依旧没能再烧回来。卓风鸣依旧是那副样子,不苟言笑,横眉冷眼。听闻此言,喉结上下微微滚动,视线终于从棋盘上挪开。起身路过柳画心的时候驻足片刻,“明天早课结束后来找我,授你出师。”“谢谢师父。”她恭谨地将头埋得更低。一个因挚友被迫远走流落他乡,素日与朝廷不睦的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容。卓风鸣一走,上官博玉便随后跟上。方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真的说新婚快乐吧。其实他心里还在计较另一桩事,这件事他当日做了,怕是就不可能再有转机。更重要的是,也不知道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等了半天,柳画心终于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方敛说道:“这么久了,你不打算对我说什么吗?”方敛纳闷儿,“不是你一直都在躲着我吗?每晚的汤都给你留好了,你一次都没来喝过。”“于是你就自己喝了?”“……喂猫了。”方敛委屈巴巴的神情倒真像只无可奈何的小猫。柳画心久违地被他逗笑了一次,但是笑容却稍纵即逝。“方敛。”她收起笑容,一瞬不瞬地凝视他,“我说过你有什么事别瞒着我。尤其是关于我的事。”方敛微愣。听她继续说道:“……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变成谢师叔和李师叔的局面。”他僵硬地笑:“师妹谬赞,我哪有李师叔那么睿智。”僵持半晌,柳画心率先打破局面,笑意嘲讽,“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告诉我了。即便如此,我也要追根究底。方敛,我要下山了,以后能不能再见全凭机缘,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留有误会。”“画心,没有误会。”在她的连环追问中,方敛依旧挺拔地站在她面前,面色没有丝毫的犹豫。殿外老树青松与雪映,眼前的人也犹如一颗挺拔的松柏。柳画心第一次觉得,原来她真的一直都离方敛太近了,以致于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审视过他。他们的变化都是悄然的,外形、气质,或许还有内心。“你说上官师叔有没有猜到,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呢?”“我不知道。”方敛老实说。“小平子已经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走?”她咄咄逼人。方敛垂眸不语。她走近几步,看他的眼神却全然已经变了。让人感到疏远而陌生。“从长安城回来的第二天,纯阳宫是不是你值守?”她问。方敛咽了一下唾沫,“是。”纯阳的每个殿堂都有弟子轮流值守,冬天香客少,常常一个弟子值守正、偏三殿。那天确实是他在纯阳宫当值。“我那天去纯阳宫找你了。你不在正殿,我就去了偏殿。”那晚他们从长安城回来,柳画心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应该没有向方敛确认过就随便怀疑他,虽然他身上的疑点确实很大。可是柳画心认为,他没有理由向柳家通风报信。就算出于站在纯阳的立场考虑,也没有人会傻到把她往柳家那里推,这样,她在一气之下把秘密透露给朝廷的风险只会更大。更重要的是,她不相信她和方敛四年的友谊连这么一座小小的山丘都越不过去。她要亲耳从方敛嘴里听到答案。方敛听了她的话,顿时紧张得冷汗直流,“我那天,没看见你。”“当然,因为我没进去。你猜我听到了什么?”她笑一下,莞尔倾城。方敛愣住。“我……”“很不巧,我只听到几个关键字眼。门规、刑罚、放逐……”她的声音慢慢变轻,萦绕在他耳边,像妖精的谜语,“还是我没听到的后面,还有杀人灭口?”方敛俊朗的五官因为心痛而微微扭曲,“画心,我们是名门正派。”柳画心哑然失笑,此刻耳边回响起的竟然不是坐忘也不是逍遥,而是昔日长安街市上西域的少年掷地有声的质问——恃强凌弱、护爱不能,就算是名门正派又有什么意义?她笑着笑着就落下来泪来,容颜粲然如戏到高潮时悲鸣一曲的青衣,“名门正派如我,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这样的结局?”方敛看着她满含期待的眼神,双手握拳,两眼通红。最终拳头松开,还是假装云淡风轻地对她说:“画心,没有误会。我只想让你相信一件事——也许我有朝一日会叛门,但绝不会叛友人。”被他说得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她却听出了承诺的意味。但方敛还是看见她眼神中不可或免的失望。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星辰的陨落。次日,柳画心出师下山。又过三日,从长安城中传来柳家不许她嫁给一个西域蛮子的消息。方敛再托人去打听,却已经探不到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数日过后,他得到柳家小姐被许配给岭南郑氏的消息。师姐妹们疑惑她怎么会突然改主意,有人揣测,“西域人漂泊孤零,终究不算好去处,听说岭南郑家的青年虽然自幼丧父失母,但却在叔父一家的照拂下送入万花谷,承袭郑家世代从医的家业。”众人方纷纷颔首认同,一场议论就此尘埃落定,被打上了结局的印记。就在这消息传过来的当天,纯阳再次鹅毛飞雪。方敛站在如今空无一人的莲花峰顶朝下望去,回想起在长安城的那晚,西域少年对柳画心说的那句话,在他看来颇有些胆大妄为。“你想求死。”潇洒如她,怎么会想要求死?是一个陌生人第一眼就看透了她,还是他真的太不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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