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中,永年三十二年动乱之后的第一次朝会成了一次团结的大会,一次胜利的大会,一次继往开来的大会。即使是对于旧日跟着太子走的那些官员而言,摆明了不欲广泛牵连的兴王,也是一个令他们可以放心的人选——毕竟,就是在这位王爷的力主下,太子都只是以“失察”论罪而已。只是在硬邦邦的龙椅上坐得久了,永年的脸色渐渐又有些发白,慕容峻当机立断的结束了大朝,永年重新坐上舒适的便辇,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已经十多天了,坐在便辇上略有颠簸时,胸口那尖锐的痛感依然不时袭来,尤其是说话的时候,每一句话都会带来不适。根据太医的会诊,彻底康复至少还要一两个月。德胜最明白永年的心思,见他神色漠然的手按胸口,忙低声道,“陛下,太医说了,这个月您还是越少说话越好,太医都说陛下底子好,定然康复无恙的,常人受了这样的伤,只怕现在还起不了床呢!”永年看了德胜一眼,脸上神色略缓和了些,正在此时,一眼瞥见了跪在乾清宫前的穆宝林,眉头不由又皱了起来。德胜脸色也有些沉了下来,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问了几句才回头禀道:“那是德妃宫里的穆宝林,一早就过来跪着了,陛下,您看要不要打发了她?”永年目光幽深的看着那抹身影,低声道,“让她进去。”待永年回寝宫换了衣冠,自有太医上来的请脉,太医退下,德胜这才带着穆宝林进来。大约跪得久了,穆宝林步履还有些踉跄,身上只是最简单的白色衫子,绿色长裙,并没有施脂粉戴花钗,苍白的脸上,是一双微微红肿的眼睛,看起来反而比平日多了几分清丽,进来看见永年便默默的跪在地上。永年打量了她几眼,又看了眼德胜,德胜便开口道:“宝林有什么话,请跟皇上直说。”穆宝林缓缓抬起头来,双手颤巍巍的捧起一物,却是一柄极精美的小刀刀鞘,只有七寸多长,镶了数十颗黄豆大的金刚石,映得穆宝林此时清妍如雪的脸上似有星光流转。永年怔了怔,示意德胜拿了呈上来,拿在手里,不由久久不语。这是二十多年前,德妃刚刚进宫不久永年送她的礼物,当时永年调笑说,他若是天下最锋利的刀,当时宇文芳菲就是最适合这把刀的刀鞘。德妃性子最是爽朗,却也被这话羞得满脸通红。他一时高兴,当真就让内务府做了一柄七寸小刀来私下赏给了她,刀鞘尤其做得精美,当时少不得又是一番浓情蜜意。那时德妃比如今的穆宝林还要年轻,永年也刚到三十而立之年,只觉得天下尽在掌握,无事而不可为……如今再见这刀鞘,却已是这样一番物是人非的情形!良久之后,永年才慢慢把刀鞘放在了一边,淡然道:“德妃,她要你跟朕说什么?”穆宝林抬起头来,神色哀伤,语音却平静清晰,“德妃娘娘说她对不起皇上,无脸再见您,娘娘是以此刀自刎而死,请皇上开恩将那柄刀随娘娘入棺,让妾将刀鞘还给皇上。”用这柄刀自刎而死?永年神色微动,沉默半响,点了点头,“准,德妃身染急症而亡,朕心甚哀,以皇贵妃礼下葬皇陵。承德宫宫人一律殉葬。”穆宝林脸色顿时惨白,德胜也微微吃了一惊:主子去世、宫人全部殉葬,这还是永年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早年容贵妃产后血崩,永年暴怒之下也差点让宫人全部殉葬,但贵妃弥留之际却只求陛下不要迁怒,这才保下了那几十条人命。没想到……只是,这一次,却是因为皇上不能容下任何心怀不轨的宫人了。永年看着穆宝林,缓缓开口,“你对朕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穆宝林身子一颤,惨白的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半响凄然一笑,“德妃娘娘对妾恩重,妾愿追随娘娘于地下。”永年静静的看着她按在地上不断颤抖的双手和依然扬起的脸上那双凄凉幽深的眼睛,这一刻,眼前这个女子看上去有一种极致脆弱的美,就像即将在风中凋落一朵白海棠。直到那双芊芊玉手颤抖得都要撑不住身子了,他才淡淡的一笑,“你还算个有心的……这几天,就留在乾清宫伺候吧。”穆宝林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永年,永年微笑不语,穆宝林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伏地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敬妃正带了宫女端来亲手煎好的一碗药,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这几句话,不由怔怔的站在门槛外。一片静默中,只听见穆宝林轻轻的抽泣声。敬妃慢慢的回过神来,刚想进去,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启禀陛下,平安公主求见。”……自从闭城的那一天开始,皇城北门玄武门的守卫就比平日多了两倍,前日皇上回宫后,宫禁更严,连平日可以直入大内的车轿也一律停在门外。不过此时宫门口倒是冷清,唯有一辆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只是当负责皇城内外巡视的侍卫们路过宫门时,每个人都忍不住会目光热切的看向那辆车的方向。因为在那辆朱轮车的边上,静静的站着一个人。这两天,负责皇城守备的御林卫已经全面整编过,上官康领左右二卫,千骑营幸存的辅兵直接补入了二卫的缺编。也正因如此,西山大营发生的一切早已在军中传开,而当澹台扬飞标枪般的身影落入这些御林卫眼中时,几乎每个人眼里都忍不住射出了狂热的光芒。不过澹台对此并不在意,便是有熟悉将士大声行礼问候,也只是面色冷峻的微一点头而已,直到一顶小轿出现在宫门时,他的眼里才露出一丝柔和的神色,快步走了过去。轿子刚刚停稳,洛妍便走了出来,只见一只稳定的手已伸到她的面前,洛妍抬头看着澹台扬飞,勉强笑了一笑,扶着他的手上了早已等候的朱轮车。澹台看着她的脸色,微微皱起了眉头,想了一想,也跟着上了车。本来已准备往车上跳的青青顿时傻了眼,当听见澹台吩咐“去兴王府,青青,你骑我的马”时,更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见马车已经滚动,才一拍脑门,翻身上马,跟在了马车边上。马车里,洛妍也意外的看着澹台,“你怎么……”,澹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这么不好?”洛妍闷闷的低了头,“没什么,德妃自刎了,承德宫宫人一律殉葬。”澹台一怔,摇了摇头,突然记起一事,不由皱起了眉头,“记得我母亲有个侄女……”洛妍的脸色更是阴沉,“她没事,父皇……让她这几天在乾清宫伺候,敬妃娘娘她……”想到刚才和敬妃一起从乾清宫出来时,敬妃那似乎看透了一切的清冷表情,想到这些天她几乎衣不解带的辛苦,洛妍只觉得胸口就像堵上了一块大石头,再也说不下去。澹台见她眼圈都有点红了,心里不由一疼,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此事他也无话可说,只能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父皇也许只是觉得敬妃娘娘太过辛苦,想让她回去休息休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无力。洛妍抬头怒道,“我也很辛苦,你是不是也要换个人,让我休息休息?”澹台顿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洛洛,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洛妍也知道与他无关,但胸口一股恶气简直无处发泄,“你们男人都是一样!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喜新厌旧,朝三暮四,贪得无厌,得陇望蜀!”第一次,她发现自己是如此痛恨这个该死的时代,男人们可以理直气壮的负心薄幸,女人却甚至连抱怨的权利都没有!澹台听她噼里啪啦说了这一串,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别人怎样,反正我不是这样,阿峻、阿谦也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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