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面前人耀眼,相似的时光,总是能让人不经意忆起往昔。
姜玉成摇摇扇子,扇去眼底不知道有还是没有的酸意,看着阳光下灼灼发光的人:“我们进去看看?”
“小郡王请——”
苏懋提袍,和姜玉成一同进了死者房间。
房间不大,摆设也不太多,靠着墙的一圈,整洁干净,井井有条,中间桌子,尤其靠近门边,乱糟糟一团,撞歪的桌脚,踢倒的椅子,甚至还有不小心踢飞的鞋,空气中有股淡淡的,似散未散的木香味道。
人们居住的房间特点,很能体现自己的习惯性格。
比如这个房间的主人,相对而言是比较爱干净的人,不然靠墙一圈的摆设不会那么整齐干净,连墙角都一尘不染,中间这么乱,也是东西看起来乱,实则仔细看,就会发现,地面仍然是很干净的,并没有太多灰尘,给人的感觉只是乱,而非脏。
很明显,房间的主人确实受到过惊吓,惊吓的程度还不低,让他慌慌张张,乱了分寸,歪了桌角,拌到了椅子,甚至跑飞了鞋。
苏懋一边进入房间,一边打量观察,视线掠过窗子时,脚步顿住了。
房间一共三扇窗,其中两扇关的死死,靠北的一个,开了条缝。
“怎么了?”姜玉成见他停下,“怎么不走了?”
“没什么,”苏懋回过头,“先看尸吧。”
姜玉成:“尸体在哪呢?怎么没看着?”
苏懋已抬步朝前走:“味道不是已经告诉小郡王了?”
“味道?什么味儿?”姜玉成耸鼻子吸了两口,“木头?有点干燥,焚烧过的……檀香?佛香?”
他跟着苏懋脚步,跑到屏风后:“这颜色又旧又丑,我还以为是睡久了的床帐——尸体竟在这!还真有佛香!”
屏风后有一个黑色长方形小供桌,上面请了尊金玉佛,佛前放着鎏金三足异兽香鼎,鼎内未有插香,香灰将满未满,再往前便是供品盘,蔬果点心白肉酒,什么都有。
供桌前有个蒲团,蒲团旁边躺着死者,侧卧,右手紧紧捂着左胸口,嘴唇微青,表情……不怎么和善,看上去死的很痛苦。
苏懋已经蹲下验尸。
“死者右侧卧,尸斑呈块状,俱在右边肩膀,手臂,大腿,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指压完全消退,移开复现;尸僵严重,全身,角膜轻度浑浊……”
由此可得出两个结论——
“死者死亡时间在四个时辰内,尸斑痕迹清晰,无有被搬动过的变化,死者应该没有被移动过,不出意外,这就是第一现场。”
姜玉成心里一算:“那就是说,他差不多丑时死的?”
苏懋颌首:“……衣襟领口微硬,有浅白线痕,死者生前出了很多汗,面有黄疸,眼眶微陷,嘴唇干燥,口唇和指甲皆有轻微发绀。”
“我听说吓死的都这样,喘不过气,嘴唇发青。”
姜玉成看了眼桌上佛像:“你说这孙守勤是不是害怕了,才请了尊佛供在桌上?”他扇子遮唇,示意苏懋往门边瞧,“那门边还藏着木棒呢,没准就是做了亏心事,知道别人要回来寻仇,一直防着呢,可惜时也命也,还是没逃过。”
有了苏内侍这大宝贝,他和外头那群人是知道了,根本没什么鬼拍门,就是有人装神弄鬼故意吓人,可孙守勤不知道啊,遇到这种事怎会不慌不怕?
苏懋却摇了头:“害怕确然有,请佛未必。”
姜玉成摇扇子:“怎么说?”
“小郡王仔细看供桌,”苏懋指着佛像,“若是情急之下请佛镇宅,佛像该是怎样的佛像,供桌该是怎样的供桌?”
“那必是精心准备,擦洗干净……”
说着,姜玉成声音就低了下去,桌子和佛像干干净净,一点都不脏,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供桌脏是不脏,但明显用了很多年,木头缝隙里有陈旧黑痕,这不是你爱干净,用心擦洗就能擦得掉的。
还有佛像,显然用软帕子小心清理过灰尘,可能日日不辍,同样仔细看,也会发现佛像头顶肉髻的雕刻纹路里,也有陈旧黑痕,同样不是爱干净就能擦洗得掉的,一点也不新。
再看桌上供品,蔬果糕点,白肉带酒,哪一样对小太监来说,都不易得,死者明显用了心。
姜玉成扇柄怼着掌心:“——死者有礼佛习惯?”
“死亡四个时辰内,供桌上白肉未变质,可见呈上去时是非常新鲜的;屋内八仙桌上,有一碟未吃完的点心,没有异味,但颜色已不新鲜,若我猜的没错——所有供桌上这些供品,稍后会变成死者的吃食,他要先敬佛,然后是自己。”
所以,当然,苏懋颌首:“死者不仅仅有理佛习惯,还非常虔诚。”
姜玉成跟着点头:“也是,他这都被鬼拍门两三天了,想做什么也来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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