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苏长青答得斩钉截铁,“我仔细探查过,她周身无一丝内力,行走坐卧都与常人无异。”
“你敢保证自己绝不会出错?”
苏长青徐徐说道:“不单是我,隐月教、我师父师娘,哪一个没有仔仔细细查过她?就连我师娘……罢了,我一个人确实有可能出错,但所有人都看错?师弟,你觉得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很大。”闻人羽亦笃信自己的记忆与直觉,定定道,“那个李姑娘,你与她一道上路,难道从没起过疑心?我不信有人能装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可抓,苏长青,你仔仔细细想一遍,难道她身上当真没有可疑之处?”
他从未起过疑心吗?
这句话问得苏长青哑然失言。
扪心自问,这一路走来他从不曾对柳黛有过戒备之心?
是从何时起?
是在万神殿的意外相逢,怀疑她如何能从神秘人与月江停的恶斗当中全身而退?
还是在灵云山下,他制住谢端阳之后突然遇袭?那夜直到他昏厥之前都未察觉到第四人的气息,何时他的功力退步如此之快,连危险就在近前都浑然不觉?
可她自小养在深闺不假,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假,那为何师娘要将她困死在九华山,或者说是慢慢病死在此。
柳黛的身份成为一团乱麻,解不开理不清,更有闻人羽横空跳出来捣乱,只差在他面前指天誓日,那“李姑娘”定是妖孽所化,会七七四十九变幻之术,迷惑人心。
即便她是妖,他也不是懦弱无知的白面书生。
苏长青抬臂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沉声说:“你先静一静,万事从长计议。”
闻人羽却道:“她等的就是你的从长计议,等时机一到,她大开杀戒,血洗你九华山也说不定。”
“此处并非山野,柳……那姑娘身娇体弱,心地纯良。师弟,是你多虑了。”
苏长青油盐不进,闻人羽气结,再度躺倒在床上,望着床顶呼哧呼哧喘气,“朽木不可雕也,你就是一榆木疙瘩,迟早死在女人手上。”
“我不近她,缘何会死?倒是师弟你流连花丛,当多加小心才是。”榆木疙瘩讽扎起人来一样血淋淋,一句话把闻人羽扎得无力反抗,他说不出话来,只剩独自伤心。
夕阳西下,郑彤累得满身汗,带着一个时辰满山乱跑的成果——一笼子吉吉鸟,以及一头黏糊糊的长发,与柳黛手拉手一道往落霞馆去。
柳黛手上捧着满满一束深红色小花,花呈六瓣,一片片懒懒向外伸展,里三层,外三层,一支怕能生出三四十朵,一串串一蓬蓬像倒挂的风铃,层层叠叠,挨挨挤挤,热闹得很。
郑彤抢先一步,在柳黛身前倒退着走,“你采这些花做什么?我娘说过,这血月草有毒,小时候从不许我碰。”
“你也说是小时候,现如今既无人看管,可见花粉无碍,毒在根茎,只要不拿来吃便没有危险。”
“你好聪明,确实是汁液有毒,但毒性不强,那些吉吉鸟都以花粉为食,因此才在九华山上安家落户。”郑彤从柳黛手上抽出一支血月草,捏在手里转来转去地玩。
柳黛问:“这花……山上原本没有?”
“是呀。”郑彤一面走一面将花瓣拆散了扔个满地,“是我娘喜欢这花,我爹才特地找人从南边移种到后山,唉……这世上如我爹一般的好男人可不多了,打着灯笼都不找不着。”
“原来如此……”柳黛指尖拂过花蕊,轻声喃喃道。
“原来什么?”
“原来你爹娘恩爱有加,教人羡慕。”
“那是当然了!”郑彤扬起小下巴,好不得意。
入夜,郑彤照旧赖在落霞馆,与柳黛挤一张床,只不过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窗外的鸟,天边的雨,她一个也没听着。
柳黛换上丫鬟收在耳房的衣裳,趁着夜色摸到望山楼背后一处地牢。
地牢里空荡荡,现如今只关押着月尘舟一人,柳黛迷晕了两个看门弟子,轻松打开牢门,潜到月尘舟身前。
无奈司刑大人性子娇,一连几日委屈受得多了,便忘了毒发时的苦楚,见主人不知行李下跪,反倒是拿乔不理,明晃晃找死。
难得柳黛今日漫山遍野疯跑,心情好得很,懒得与他计较,看他蜷着身子背对她窝在墙角,约莫是在装睡,柳黛好心上前往他脊骨踢上一脚,果然,司刑大人从梦中惊醒,翻过身与她怒目相对。
“你做什么!”
柳黛双手抱胸,抬起右脚踏在尘舟肩膀上,笑着问:“你说我要做什么?”
怒火不能一鼓作气,打个岔便没了后劲。尘舟咬咬牙,垂下眼,闷闷道:“难得姑娘还记得有我月尘舟这一号人物,不至于教我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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