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黛——
想到这两个字他便恨得咬牙,他迟早得杀了她,不,杀了她是便宜她了,他要将她扒皮抽筋、碎尸万段,他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恨不能用世上最难熬的毒折磨她,折磨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恨得自己几欲发狂。
“我没事。”尘舟张张嘴,嗓子沙哑得仿佛被砂纸狠狠磨过,每个音都带着凹凸不平的颗粒,听得人耳根子生疼。
他缓缓坐起身,盘腿调息,跟没事儿人一样。
冰冢坏就坏在这里,它不对身体产生多余损耗,毒发之后一切如常,但一旦毒发则生不如死,如此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生,是痛苦不堪。
死,却又不舍。
他与柳黛,两个只能活一个。
尘舟恨恨地想着,再见面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他一生潇洒恣意,决不能如此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破庙外面一阵喧哗,陈怀安跑出去又跑回来,对着苏长青叽里咕噜往外倒话,“是谢夫人来了,还带着柳姑娘,还……还穿一身孝……”
尘舟听见柳黛的名头,下意识地无法控制地抖起来,如同一头被驯服的猎狗,主人还未靠近便本能地想去讨好。
他坚决不能给她半点好脸色,他月尘舟宁死不屈。
随同孙敏仙一道下山的除了孙炽优还有灵云派几位师伯辈分的人物,想来孙敏仙一夜之间已然将灵云派局势牢牢掌握,山上即便留下个不肯信命的李念儿,再能闹腾也翻不出花来。
“夫人。”苏长青起身相迎,与其他几位师伯师叔也相互拜见过,人虽然带着伤,但礼数一点不肯少。
还是单故剑搀他一把,好歹让他稳稳立在跟前。
孙敏仙打量苏长青,确是一通身正气的好后生,再看一眼娇羞躲在人后的柳黛,心里不知是该放心还是更该提起心。
“昨夜门中遭人突袭,我夫君谢午力竭不敌,养子端阳亦遭不测。”
孙敏仙说话时语气平缓,眼神淡漠,就像在说他人家常,与己无关,现下是连戏都不愿意演,不想再为谢午浪费心力。
“我晓得你们在此处遭遇山贼,恰巧我儿端阳路过,救下柳姑娘带回山上,只不过他自己运气不好,回去时与那贼人撞了个正着。好在柳姑娘机敏,见势不妙便躲到假山后头,天亮时我才发现,这便将她送还与你。”孙敏仙略微让出半个身,把柳黛引到苏长青面前。
柳黛迅速瞟一眼苏长青便立刻低下头,呆呆看着脚尖。旁人看她,只当她是没见过江湖打杀的闺中小姐,折腾一夜自然越发胆小,畏惧见人。但苏长青看她与之前眼神又有不同,他目光深邃,眼里掺杂着考量,更多出几分探究。
这探究被柳黛悄然抬眼时捕捉个恰恰好,她低头窃笑,她晓得探究是万事起源,男女之间一旦起了探究之心,无论好坏,都难以收拾。
苏长青却觉得柳黛的事情还在暗处,可按下不表,如今正有一处惊雷摆在眼前。
谢午死了。
昨日晌午还在与他道别的人不清不楚地死在前夜,六大门派掌门之一的谢午,怎就如此轻易交出性命?
苏长青道:“夫人请节哀,昨夜多亏端阳兄弟侄儿才能成功脱险,原想今日登门道谢,却不想端阳兄弟竟遭不测。昨夜行凶是何人所为,夫人可有头绪?”
孙敏仙道:“那贼人已被我等联手治住,不过他抵死不肯开口,趁我不备,已咬舌自尽。”
又是无头公案,苏长青皱眉,有些急了,“那人使的哪门哪派功夫?何种兵器?身上可有辨认之物?”
“只搜出此物,不知长青你可曾见过?”孙敏仙掏出一张腰牌递给苏长青。
此腰牌作八楞形,四周雕刻云花圜纹,正面中间阴识篆书“天命”二字,左为“壹拾肆号”。背面阴识楷书“缉事督卫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
苏长青的眉头约拧越紧,陈怀安要来看,他却不给,匆匆还到孙敏仙手上。
“夫人,此物复杂,还请夫人保存妥当。”
“这是自然。”孙敏仙顺势将腰牌收入袖中,自始至终,众目睽睽之下,竟也只有他二人看清腰牌全貌。
苏长青弓手道谢,“侄儿还有要事在身,不敢再做叨扰,这就动身出发,夫人若有吩咐尽管开口,你我两家交往深厚,侄儿自然尽心去办。”
孙敏仙这才露出一点笑来,倒是忘了自己丈夫新丧,养子横死之事。
“瞧见你如今这样,想必苏大哥也十分欣慰,我不知多羡慕他。”
“夫人……”苏长青一时语塞,提到他爹,他竟也手足无措起来。
孙敏仙道:“江湖险恶,长青要多加小心才是。”她忽然走上前,在苏长青耳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越是亲近,越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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