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喃喃道:“我懂了。”李景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道:“千万不可说,鸿俊心底对此事十分敏感。”莫日根抬手示意这自然知道,鲤鱼妖说:“你好聪明,连这都想到了,既然是这样,你又要怎么驱除它?连重明大人都没想到办法……”“我不驱掉它。”李景珑说,“就让鸿俊这样,继续活下去,非但如此,我还会好好照看他。他是妖也好,人也好,甚至是魔,那又如何?”莫日根:“!!!”鲤鱼妖:“……”莫日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李景珑,李景珑又说:“这次与他回家,实话说,不大愉快,但也坚定了一个我先前的想法,处理得当,完全可行,重明也试图这么做。”“假设有一个罩子、一个壳,或是一个封印。”李景珑说,“能将鸿俊暂时保护起来。”他说着做了个手势,又道:“鸿俊对獬狱来说,最大的作用不就是让天魔降生么?獬狱一定会来找他,并将魔气强行注入他的体内,就像那天……”莫日根想起了敦煌那一夜,“嗯”了声,眉头拧了起来。李景珑又道:“在我的心灯足够强的情况下,就可以守在这封印旁,将所有的魔气予以净化,或是再在附近做一个陷阱……实话说,到了这儿,我就未想好了。重明的封印,就是他的曜金宫,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青雄改变了主意……”鲤鱼妖答道:“因为重明大人快涅槃了。”李景珑一怔道:“还有多久?”鲤鱼妖开始扳手指数,莫日根忙让它别费劲了,说:“他涅槃不涅槃,自己不知道吗?”鲤鱼妖:“知道啊,所以他纠结得很呢。”李景珑又有点担心,观察莫日根的脸色,试探着说:“你觉得,行不行得通?”莫日根马上道:“很有道理,长史。只是你想怎么去封印鸿俊?”“你不能这么想。”陆许侧坐榻上,挺直了背脊,朝鸿俊说,“你知道么?我总觉得李景珑这家伙不简单。”鸿俊诧异道:“不简单?”旋即想了想,笑道:“他确实很不简单,身为凡人,却能做到现在这般……”陆许摇头道:“我说的不简单,不是说他的毅力,也非指他的法术。我听那头大狼说了不少他的事儿。我觉得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鸿俊听到“大狼”二字,便岔开了话头,不想再讨论这个沉重的话题,说:“你知道吗?莫日根在认识你之前就想娶你当媳妇儿……”“别闹!”陆许忙阻止了鸿俊的调侃,解释道,“苍狼喜欢的,不过是宿命里那只白鹿,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我的样子罢了,换一个人,他也会这样待他,有区别么?”“有区别。”鸿俊马上说。“哪有区别?”陆许问。“总之就是有。”鸿俊似乎又成了小孩儿。换了从前,鸿俊是不懂,但他现在无比地希望莫日根能与陆许在一起,这种命中注定的缘分,有几人能拥有?于是他开始一本正经地夸莫日根,陆许则要朝他说李景珑的事,却被鸿俊不断打岔,最后怒了,把软枕摔在鸿俊头上,两人各持一个枕头,互相打了起来,并连声大叫,房门被拉开,莫日根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别打架!”莫日根说。“滚!”陆许喝道。“没打架!”鸿俊答道。紧接着两个枕头一起飞去,将莫日根砸倒在地。李景珑在身后探头,说:“晚饭。”一切都再寻常不过,到得夜里,驱魔司中灯火温暖盎然,大伙儿摆开案几,斟了酒,为归来的李景珑与鸿俊接风,阿泰还没回来。对鸿俊来说,此情此景既令人眷恋,又带着少许失落,回家就不能与李景珑睡一张床了。李景珑就像以往一般,给鸿俊斟了少许酒,莫日根又朝李景珑比画“笼子”,李景珑则点头示意知道了。晚饭散后,陆许还拉着鸿俊要说话,莫日根却道:“刚回家,你让他歇会儿。”陆许有仇般恨恨地瞥莫日根,鸿俊朝陆许说:“明早我来叫你起床。”“我给你做午饭吃。”陆许说,“我娘包的饺子可好吃。”莫日根反而又有点不太确定,陆许到底是不是喜欢鸿俊了,可他又不能怪鸿俊,当即有种烦躁感,他也想和鸿俊说说话,没想到自从他俩回来,鸿俊便被陆许一直霸占着,只得暂时作罢。说话时陆许又抬起手,放在鸿俊额上,手中灵力散开,注入他的额头,说:“鸿俊,你做个美梦。”两人这才互相道别。驱魔司中又恢复了往昔的灯光,春夜里鸿俊仍在想李景珑,下午倒是忘了问陆许究竟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本领。而李景珑自打回来后,便似乎又恢复了众人上司的身份,不再像在外头一般,事事对他照顾有加。他喜欢我吗?鸿俊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好像对每个人都这样,对阿泰、对莫日根、对裘永思,他待驱魔司的每个人都很好。似乎有待他特别好一些,也许当真只是将他视作弟弟照顾。好像没听说他喜欢哪个女孩子,根据李景珑口述,喜欢他的女孩子却是很多。今天睡觉前,他居然没过来与自己说几句话?回驱魔司后,鸿俊感觉李景珑就似乎变回去了,依旧成了那个长史。现在的他,与雪夜里追着自己,给他看胸膛上刺青的他,仿佛判若两人。鸿俊坐在榻上出神,一根灯签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犹豫要不要将灯挑明些,方才散了之后,李景珑似乎往东厢走,去查案卷了,他还会不会来?鸿俊等了许久,心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到借宿驿站时自己抱着李景珑说的那些话,一会儿又想到两人泡温泉,李景珑小心地给他上药时。不知为何,兴许是陆许的法术使然,让他总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着与李景珑在外头的时光。李景珑整理了案卷,见众人都各自回房,连鲤鱼妖也钻进了池子里,便赤脚沿廊下出来,发带在春风里飘扬。鸿俊房里还亮着灯,李景珑便径直走去,鸿俊听见脚步声响,马上紧张起来,不知为何,他赶紧翻身,手中灯签压着灯芯一按。一室灯光,便无声无息地褪去了,余下月光将李景珑高大的身影投在门上。李景珑停下脚步,鸿俊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睡了?”李景珑在门外问。“嗯。”鸿俊缩进被里,李景珑在门外似乎还想说什么。阿泰却喝得酩酊大醉,从外头一头撞进来,往井里就吐,李景珑忙把他转到另一边,阿泰便“哇”地吐了鲤鱼妖满池。鲤鱼妖简直是鱼在家中睡,祸从天上来,待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朝阿泰一顿破口大骂,激动得不得了,所有人于是都醒了,鸿俊还跑出来看怎么回事,结果见阿泰躺在井畔,边哭边唱歌。“不要理他。”阿史那琼把阿泰拖进去,说,“为情所困。”“为情所困。”李景珑无奈道。“为情所困呐。”莫日根道,众人便纷纷睡下,结束了这乱糟糟的一夜。临进房时,鸿俊忍不住偷瞥李景珑,却见李景珑恰好也在看他,朝他一笑。鸿俊不禁怦然心动,转身入房,带着这个春夜里的笑容入梦。秋后算账春光明媚,正是游玩的好季节,莫日根正问陆许想上哪儿去玩去,李景珑却怒喝一声:“查案了!还玩?要不要俸禄了?”莫日根早就花光了身上钱财,还得养陆许,阿泰与阿史那琼正是为了钱来,鸿俊离家出走身无分文,李景珑一见众人表情,忍不住说:“哟,不见得吧,这才过了个年,就都穷成这样了?”众人:“……”“实不相瞒。”裘永思又赔笑道,“祖父给我的盘川也花没了,长史先给弟兄们支点儿?”李景珑没想到几个月前视金钱如粪土的王子们,居然一夕之间全要靠俸禄过活,不是都家大业大的么?那表情着实让他想嘲讽几句,然而想来想去,还是先别将话说得太满的好。“干活。”李景珑最后道,“别想不劳而获。”鸿俊与陆许素来不知世道艰难,然而莫日根、裘永思与阿泰、阿史那琼却是知道的,没钱寸步难行。早饭后,李景珑让裘永思往大理寺去了一趟,将数月间积压的案卷领回来,众人在厅堂内开始翻。“你昨天说他有什么本领?”鸿俊朝陆许问道。陆许与鸿俊坐在角落里,俩人都一般地对钱没概念,但上头让做什么,自然也就做什么,权当玩了。陆许压低了声音,低声说:“我发现,他在讯息还不齐备时,便能猜到很多东西,而且总能把真相揪出来。”“直觉吧?”鸿俊回头看了眼,此刻李景珑正在写一道奏折,众人则在堆积的案卷里翻来翻去。陆许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每次都靠直觉,你没发现么?他的推断,哪怕条件不齐备,都十分逼近真相,就像能看见未来一般。”鸿俊知道李景珑有不少异于旁人的本事,譬如说听风辨物与盲射,但陆许所言,他倒是头一回想到。“也许是智慧剑的作用?”陆许说。“智慧剑有什么用?”鸿俊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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