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一站在檐下,全身乌漆抹黑,若不是听到她咳嗽,往前挪了两步,沈碧落只怕一时半刻还找不着。
“公子在上次的亭子里,小姐自行过去便是!”盛一鞠了一躬,人便又隐身到黑暗中。
今夜无星无月,暗夜深沉,可算得上伸手不见五指。
沈碧落眉头微微蹙起,与扬州府不同,国公府向来有夜里留灯的习惯,五十步一烛,镶嵌在精致小巧的红油布灯笼里,随着微风在廊下摇曳生姿,轻易熄灭不了。
可眼前,除了一片黑暗还是一片黑暗。
好在当游魂的那几年都困在国公府,来来回回游荡了数千个日夜,就算闭着眼,也总能摸到那个角落的。
反正这府里有人只手遮天,沈碧落也没特意隐藏气息,顺顺当当的跑到西南角,亭子中微透了些光出来,她还没走近,盛二便掀了帘布一角,招呼道,“表小姐!”
沈碧落这才瞧见,亭子的四角早被深色帘布遮挡,人刚到边上,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亭子中央碳炉里的火烧的正旺,映着张怀之病态的面庞,徒增几分瑰丽。
盛二行了礼,挑了帘子出去,帘布垂放下来,狭小燥热的空间里,独独剩下她与张怀之两人,两两相望。
虽然中间也算探望过两次,但这次才算那夜的不欢而散后,真正意义上的见面。看着他稍显苍白的脸色,沈碧落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头,虽然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但总觉得他突如其来的病倒,与自己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你还好吗?”她问的有些心虚。
张怀之嘴角绽开一抹笑容,轻声应道,“嗯!”
气氛转眼有些尴尬,沈碧落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接下来的安排,但一时也想不出其他活络气氛的话语,只能僵住,直到几声轻咳传来,她才又像活过来一般,上前倒了一杯水,递上去,“喝水润润嗓子!”
张怀之伸手接过,指节轮廓分明,青筋微凸,竟看着比前日又瘦了些。
沈碧落胸口窒闷一阵,那些欲出口的关心终是被强咽下去,他的好与坏,已非她能关心的!
喝尽杯中水,张怀之未将杯子放回原处,反是拿在手上把玩,眼睛盯着炭火,一动不动。
沈碧落有些急迫,却又不想催他,只能随他看向炭火,实在搞不懂,这火有什么好稀奇的。
☆、恶魔
柴火燃烧的“噼啪”之声富有节奏,暖意融融中,沈碧落只觉阵阵困意袭来,捂嘴打了一个哈欠,张怀之微抬眼皮,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稍缓,开口道,“你想救那孩子,只怕还要再等等!”
沈碧落抬头望他,确定他不是敷衍,方才轻笑道,“又是要等他出府?”
见他点头,沈碧落噗呲一声,笑容讽刺,“没成想你如今也会笑话了!”
秦子墨连景和轩都不让他出,怎会让他出府!
张怀之却没笑,神情认真无比,“他会被送出来的!”犹豫片刻,又补充道,“陛下忍不了多久的!”
此话一出,沈碧落却是心头一紧,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他到底与太妃有何仇怨?”
都为了他杀了亲儿子了,还有多大的仇怨,难不成非要将无忧也赶尽杀绝,才能一消心中之恨!
张怀之没直接回答她的疑问,反问她道,“你觉得陛下与宁太妃之间怎样?”
见她一脸茫然,他又再问道,“儿子谋反,母亲不但全无牵连,还牢牢把持后宫,是不是很奇怪?”
沈碧落点点头,一脸好奇宝宝模样。
外界传言皇帝与宁太妃母慈子孝,睿王一事,不但没伤宁家根基,反而大义灭子一说广为流传,让世人对这丧夫又丧子,忍痛全力辅佐新皇的太妃娘娘更多了一分敬重。
可如今皇帝明摆着是想用无忧来要挟太妃,所谓的母慈子孝只怕是对待愚民的手段。
一个画面突然在脑中一闪而过,她蓦地开口问道,“太妃手上的保命符可是虎符?”
“啪嚓”一声,张怀之手中瓷杯滑落,与石桌发出轻裂脆响,转转悠悠,直往桌边滑滚而去,沈碧落手忙脚乱的上前抓住,避免了其碎裂的下场。
张怀之再开口,声音已有些干涩,“他,告诉你的!”
沈碧落怔愣片刻,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眉尾稍抬,却没出口纠正。
记不清是几年前了,那时她还是个游魂,只不知何故,被禁锢在国公府这方寸之地,每日相伴原身左右,对了,那时她还不叫沈碧落,她叫沈璧。
阖府就沈碧落一人能瞧见她,她也乐意跟沈碧落聊天,这丫头看着一副蒲柳之姿,我见犹怜的模样,却自带一番风骨,她与她可算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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