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竞素来是他的心腹爱将,深受倚重,更助贺兰夺嫡,挟制突厥立下大功,至此镇守北疆,坐拥数十万兵权,俨然封疆大吏,身份仅次于胡宋二人之下。我微觉意外,&ldo;唐竞并无过错,此番何以突然召回?&rdo;&ldo;唐竞为人阴刻,与同僚素来不睦,最近军中弹劾他的折子越来越多,虽说难免有嫉妒之嫌,但众人同持一辞,未必不是事出有因。&rdo;萧綦深蹙眉头,面有忧色。我默然,更换北疆大吏不是小事,何况还有突厥在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此紧要之际,萧綦不希望多生事端,既然贺兰箴要王氏女下嫁,便如他所愿。让倩儿和亲之事就此定下,我命人传倩儿次日入府,由我亲口来告诉她。沐浴之后,我正梳妆挽髻,倩儿已经到了,我便让她在前厅先候着。过了片刻,阿越匆匆进来告诉我,二小姐不顾侍从劝阻,径直闯进书房找到王爷哭闹,似乎已知道和亲的消息。我一惊,和亲之议竟然这么快就透露出去,想来定是哥哥身边与婶母交好的侍妾传递了消息。无奈之下,我只得吩咐阿越,&ldo;你去那边看看,若有事情即刻来回我,若是无事,便领她来内室见我。&rdo;只过了片刻,阿越便回来了,脸上红红的,一副欲笑又强忍的模样。我诧异地看她,&ldo;怎么?&rdo;&ldo;二小姐真是……&rdo;阿越涨红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ldo;她竟在王爷跟前哭闹寻死,险些一头往屏风撞去!&rdo;我蹙眉道,&ldo;之后呢?&rdo;阿越噗哧一笑,&ldo;王爷只说了一句,那是王妃喜欢的紫檀木,别碰坏了!&rdo;倩儿进来时还红着眼圈,见了我立刻重重跪倒,哭着求我让她留下,宁愿削发出家也不远嫁突厥。我静静看她,一直以来,只当她是个莽撞无知的孩子,心地总不会坏到哪里去。此时凝神看去,回想起她每每出现的情景……第一次在镇国公府,她明艳无端,大胆向萧綦投掷雪球;寿宴上明送秋波,直道仰慕之情;王府里委屈哭诉,以死拒婚……似乎每一次都那样恰到好处,或天真,或痴情,或可怜,足以撩拨起男子的怜爱之心。如果这个男子不是萧綦,而是哥哥,是子澹,或是别人……我无法设想另一种结果会是怎样,有些诱惑,并不是每一个男子都舍得拒绝。普天下的男子,十之八九总是喜欢温顺的弱质女流,并非每人都能如萧綦一般放下俗见,由衷去欣赏一个与自己比肩的女子。神思恍惚飘远,往事骤然浮上心头。当年见谢贵妃柔弱无争,也曾为她深感不平,问姑姑为什么不能放过她。姑姑当时答我的话,此刻清晰回响在耳边‐‐&ldo;这宫里没有一个是无辜之人,等你长大便会明白,最可怕的女人不是言行咄咄之人,而是旁人都以为天真柔弱之人。&rdo;冷意渐渐侵进身子,和风拂袖,竟带起一阵寒意。倩儿垂首立在面前,怯生生一双泪眼不敢直视我,红菱似的唇瓣咬了又咬,许久才哽咽着开口,&ldo;倩儿知道错了,但凭姐姐责罚,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能让倩儿留在娘的身边!她一生孤苦,有生之年只求安稳度日,别无他念……如今姐姐已经远嫁了,若再让令母亲承受骨ròu分离之痛,姐姐,您又于心何忍!&rdo;看似楚楚可怜的小人儿,句句话都直逼要害,柔顺羔羊的外表下,终于现出小兽的利齿来。我缓缓开口,&ldo;倩儿,你可想清楚了,果真不愿和亲么?&rdo;&ldo;但凭姐姐作主,即便让倩儿另许人家,也不敢再有怨言。&rdo;她明眸微转,依然细声哽咽。另许一段姻缘倒也是一条不错的退路,如此一来,里子面子也都有了。我微微一笑,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机如此之深,眼见情势不利倒也懂得退守自保。&ldo;你是个聪明的孩子。&rdo;我瞧着她,&ldo;只是此时再找退路已经迟了,我曾给过你选择的余地,是你自己贪心不足。&rdo;倩儿一时僵住,料不到我会突然沉下脸来,将一切说透,顿时哑口无言。&ldo;你我不是外人,那些虚话假话也都免了吧。&rdo;我仍是微笑,语声却已冷透,&ldo;眼下你仍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和亲突厥,要么削发出家。&rdo;倩儿的脸色在瞬间惨白如纸,终于明白我是动了真怒,明白我一旦翻脸,便再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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