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到府,我步下鸾车,初春的夜风仍有几分寒意,酒意被风一激,立时有些眩晕。往日萧綦总会亲自过来扶我,此刻他却头也不回,径直拂袖入内。我怔怔立在原地,从指尖到心口都是一片冰凉。阿越趋前扶了我,低声道,&ldo;夜里凉了,王妃快些进去吧。&rdo;一路穿过内院,站在卧房门前,身后空庭幽寂,门内灯影摇曳,我却没有勇气推门进去……早知道会有这一刻,无论什么结果,总要自己承担。我闭了闭眼,对左右侍女木然道,&ldo;你们都退下。&rdo;步入内室,一眼见到他负手立于窗下,我默然驻足,掌心渗出冷汗,心直直下坠。&ldo;已有结果了么?&rdo;我疲惫地开口。&ldo;你想知道什么结果?&rdo;他的语声淡淡,不辨喜怒。我咬唇,挺直背脊,&ldo;阻挠军令是王儇一人之罪,与他人无涉,无论结果如何,我亦一力承担。&rdo;萧綦霍然转身,满面愠怒,&ldo;阻挠军令是流徙之罪,你凭什么来一力承担?&rdo;我窒住,未及开口,陡然被他伸手抬起下巴。他眼中怒意腾腾,&ldo;就凭我对你一再容让,百般宠溺?你便有这天大的胆子,阻挠我军令?到此刻还不知悔悟!&rdo;‐‐当日我以一封密函,抢在毁堤期限之前送到楚阳,迫令宋怀恩再多宽限五日。我知道十万前锋已经孤军深入江南,援军延迟一日,他们的伤亡就加重一分。区区五日,已是我所能争取的极限!假如拖延了毁堤出兵的时机,引渠还是未能筑成,我亦无悔当日的决定。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即可,绝不能祸及哥哥。照萧綦的反应看来,既已知道我阻挠军令,想必哥哥终究未能成功。我心中已凉,身子一分分僵冷,反而镇定如常,坦然迎上他的目光,&ldo;我既下了决心,便未存半分侥幸……是罪是罚,任凭你处置便是。&rdo;&ldo;你!&rdo;萧綦盛怒,怒视我半晌,狠狠拂袖转身,再不看我一眼。我却已无心与他争吵,心中只恍恍惚惚想着……哥哥怎么办,治河大业功亏一篑,叫他情何以堪!方才刚刚压下的酒意被冷汗一激,只觉头痛欲裂,我撑了额头,转身步出内室,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手腕一紧,我被猛的拽回,立足不稳地跌进他怀抱,旋即身子一轻,被他抱起在臂弯,径直往c黄榻而去。失望黯然之下,我不愿再与他争吵或是厮磨,只挣扎着推他,却怎么也挣脱不开。&ldo;王儇!&rdo;他蓦的喝出我名字,令我顿时呆住,被他捏住了手腕,牢牢按在枕边。刹那间手腕痛彻筋骨,我狠咬了唇,不令自己痛呼出声。他俯身冷冷看我,&ldo;你很幸运,这次赌赢了。&rdo;我一时回不过神,怔怔看他,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ldo;你有一个才干卓绝的哥哥和一个忠心耿耿的妹婿,替你化解了大祸。&rdo;萧綦冷肃无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悦神色,&ldo;王夙与宋怀恩率领三千兵士日夜抢修,抢在毁堤期限过后三日,终于筑成导引渠。开闸之日,河道分流,绕过楚阳,两岸百姓逃脱大劫,大军也亦顺利渡河!&rdo;一时间,大悲大喜,骤起骤落……哥哥真的成功了,近百年来,从未有人成功实现的导引之法,竟然被他做成了。我陡然哽咽,万般辛酸忐忑在这一刻尽化作泪水滚落,再顾不得什么争执责罚,只想立时奔到哥哥面前,亲眼看一看他筑成的河堤。&ldo;还哭什么,你已经拗赢了!&rdo;萧綦眼底怒色终于化作无奈,长叹一声道,&ldo;我怎么就遇上了你这女人!&rdo;不管他再怎么骂,我只是哭泣,放任自己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哭泣,已经很久不曾痛快地哭过……隐忍了太久的悲酸委屈都在这一刻化作喜极而泣的眼泪。他见我越哭越是厉害,先是无奈,继而无措,一面替我拭泪,一面啼笑皆非道,&ldo;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么?&rdo;我被他懊恼神情引得破涕为笑,他叹口气,正色凝视我,眉宇间隐有后怕,&ldo;阿妩!你可知道,不是每一次都会如此幸运!假如阿夙未能成功,一旦延误军机,酿成大祸,你将担下何等的罪责?&rdo;&ldo;我知道。&rdo;我抬眸凝视他,&ldo;可若真的毁堤,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坐视不理,就算罪责重大,也值得冒险一试。我亦知道军政大事不可妄加干预,唯独这次不一样……&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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