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笑着上前抱了孩子,柔声问道:&ldo;谨哥儿在干什么呢?&rdo;谨哥儿就在她怀里蹬着腿蹦。一旁的阿金忙道:&ldo;哥儿不让抱,要放在炕上玩。&rdo;&ldo;是吗!&rdo;十一娘笑着亲了亲儿子的面,笑容止不住溢满了脸,&ldo;你怎么这么顽皮啊!&rdo;谨哥儿像是知道母亲在和他说话似的,冲着十一娘&ldo;哦哦哦&rdo;地直笑。而立在屋檐下的杨氏却脸色微变:&ldo;夫人让我在垂花门旁的花厅见大保?&rdo;也就是说,根本不想知道大保和她说些什么!是无知,还是全然不在乎的不屑?她心里突然乱了起来。秋雨哪里知道杨氏的心思,只觉得杨氏要求在十一娘的正屋见这个什么大保的,有点不知道轻重,见杨氏脸色不虞,她笑的有些灿然:&ldo;夫人是这么说的。还吩咐我给姨娘带句话,说,姨娘家里既然有人来看姨娘,让姨娘好生招待招待,厨房、马房、司房那边夫人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姨娘到时候差人去说一声就行了──宴请的酒菜、走时的车马、离府的打赏都准备好了。&rdo;杨氏还想说什么,秋雨已道:&ldo;夫人还差我把三月三宴请的名单送到太夫人那边去,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吩咐玉梅吧!我先去当差了!&rdo;说完,蹲下身去福了福,由两个小丫鬟簇拥着去了太夫人处。杨妈妈望着秋雨远去的背影不由低声地道:&ldo;姨娘,这,这怎么办好?&rdo;&ldo;既然夫人已经发话了,&rdo;杨氏眉宇间有些冷,&ldo;我们照着作就行了!&rdo;杨妈妈还欲说什么,杨氏已转身往垂花门去。那边有个小小的花厅,平日用来招待各府有体面的管事妈妈,布置的朴素大方。被打得皮开rou绽的大保头上手上全缠着白粗布带子。&ldo;……知道侯爷被抄了家,我们家就被那些地痞闲帮给惦记上了。三番五次上门敲诈不说,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把老爷从前写的一张借据给找了出来。三两银子的借据,就要收三万两银子的利钱。偏偏那些平时和老爷称兄道弟的里长、保长一个个都装不知道。老爷没有办法了,这才求小的来找小姐。请小姐跟侯爷说一声,到时候让那些人好看。为我们家老爷出一口气。&rdo;花厅里服侍的两个丫鬟就低头抿了嘴笑。杨氏脸胀得通红,旁的话却一句也不能说,让杨妈妈领了大保下去吃饭。大保却求杨氏:&ldo;小姐,这事到底怎样,你好歹也让我带句话回去。要不然,老爷可就活不成了!&rdo;杨氏气得心角发疼:&ldo;你跟他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要是觉得利重了,就去官府里告好了&rdo;说着,拂袖而去。杨妈妈忙跟了过去。杨氏气不打一出来,脚步比平常快了一倍,回到家就捂着胸口躺在了c黄上。杨妈妈看她脸色发白,忙去倒了杯热茶服侍她喝下。杨氏的眼泪涮涮地就落了下来。杨妈妈知道她心里苦,柔声劝她:&ldo;纵是有千错万错,毕竟生你养了你一回。没有他就没有你。何况当年在家时虽然清苦,可也没像旁人似的,遇到荒年就把你们这几个做女儿的给送人……&rdo;杨氏听着就伏在枕头上哭了起来。杨妈妈坐在一旁也不劝她,只是轻柔地抚着她的头。过了好一会,杨氏渐渐停下来,然后缓缓起身坐直了身子:&ldo;妈妈,你让小丫鬟打水进来服侍我梳洗吧!然后去正屋看看侯爷回来了没有!&rdo;杨妈妈知道她这是转过弯来了,笑着应了一声,去吩咐小丫鬟打水,探徐令宜的动静。十一娘听了那个大保的来意也有些意外。这算不是算是树倒猢猴散呢?她微微叹了口气,吩咐秋雨:&ldo;我这些日子在家里静养,三月初三的时候,周夫人、黄三奶奶、林大奶奶少不得要来看看我。你去跟季庭媳妇说一声,看暖房这些日子都有些什么好颜色的花,到时候搬几盆来,把我这边也点缀点缀。再让她派两个懂花事的妈妈明天跟着宋妈妈去趟忠勤伯府,看看甘太夫人院子里缺不缺花木,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整的地方!&rdo;这几年,她一直派人照顾甘太夫人院子里的花糙。秋雨应声而去。一旁服侍的竺香道:&ldo;夫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杨姨娘虽然一直说杨家的人待她如何如何不好,可出了这样的事,只怕还是会帮着出面求情。您看看文姨娘就知道了。夫人不如和侯爷商量商量,到时候也可以直接答了那杨姨娘,免得她又找到侯爷那里去!&rdo;话虽然说的委婉,意思却在里面。不过是怕徐令宜看着美人落难动了心,不如和徐令宜说好了到时候她去卖杨氏这个人情,也让杨氏知道她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十一娘却望着她笑了笑,道:&ldo;我不准备帮她这个忙。&rdo;竺香有些惊讶。她是五姨娘给自己的,又一向聪明伶俐,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十一娘低声道:&ldo;你听大保那话里透着的意思,就应该知道杨氏之父是什么人了他不想着怎样平息事端,一心只念着要让那些人好瞧。此时听着他好像受了很多的委屈,可你仔细再想想,平日只怕也是个横行乡里的。这种人,我又何必帮他!&rdo;竺香听着微微点头,赧然道:&ldo;我是看夫人一心一意帮着文姨娘,文姨娘现在待夫人到有七、八分的诚意……&rdo;&ldo;并不是所有的诚意都能要的。&rdo;十一娘喃喃地应了一句,笑着恢复了平常的声调,&ldo;文姨娘和杨姨娘不同,文太夫人是受儿子的拖累!&rdo;竺香的脸已通红,低声道:&ldo;我,我知道了!&rdo;十一娘不再多说,笑着转移了话题:&ldo;琥珀那边真的什么都不缺吗?&rdo;竺香刚从琥珀那里来。&ldo;真的不缺什么了!&rdo;竺香笑道,&ldo;琥珀姐姐说,她不在府里当差了,可还有您给的压箱钱,管姐夫也有工钱,衣裳首饰又不用添制,省着点花,三、五年内都过得宽裕。而且滨菊姐姐送了些长安穿过的旧衣裳去,她也跟着滨菊姐姐做些针线放到喜铺里去卖。让夫人别担心。等过些日子,您身体好一点了,她就来看您。&rdo;嫁出去的几个丫鬟,管青能力最差,十一娘也就最担心琥珀。听竺香这么一说,她也想寻两件谨哥儿的衣裳让竺香给琥珀送去,后来一想,那些布料都十分名贵,真的赏了琥珀,只怕琥珀给孩子穿了也不自在,只好反复叮咛竺香:&ldo;你可不能帮琥珀打马虎眼。有什么事就直说!&rdo;竺香笑着连声保证。芳溪进来:&ldo;夫人,杨姨娘,去了半月泮!&rdo;十一娘挑了挑眉。竺香已凛然道:&ldo;她胆子可真大!&rdo;两人的目光却不由望得十一娘,等着十一娘拿主意。十一娘慢慢站了起来:&ldo;我们也去看看!&rdo;半月泮的小径很窄,虽然提着灯笼,但空气中传来的破帛声还是让杨氏明白,她新做的这条豆绿色的百褶裙只怕已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有人轻声喝斥:&ldo;谁!&rdo;杨氏停了脚步,匀了匀呼吸,低声道:&ldo;妾身杨氏,请这位小哥帮着传禀一声,就说有要紧的事见侯爷。&rdo;喊话的人滞了片刻,低声道:&ldo;请姨娘等等,我这就去禀了侯爷!&rdo;杨氏说了声&ldo;多谢&rdo;,挺直了身姿站在原地。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年却是二十四,下弦月,没有星星,风吹过树梢,影影绰绰,沙沙做响,如置身惊涛骇浪中,孤单而寂寥,却不敢有丝毫举动。她曾听人说过,像徐令宜这样朝中重臣的书房内外通常都有武技高超的人把守,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当成图谋不轨之人被射杀掉……从前,她是太后赏赐之人,现在,她只是罪臣的侄女。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记得她的人都没有!想到这里,就更觉得时间难熬。穿过小径,杨氏脚步一滞。她以为会看到一个戒备森严、侍卫林立的院落,却没想到月光下的半月泮,清溪、篱笆、土墙,像个安宁而静谧的农舍。&ldo;杨姨娘,请这边来!&rdo;带路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厮,高挑清瘦,夜色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几分精明。杨氏忙收敛了心绪,轻手轻脚地跟在小厮身后。风吹过,树叶婆娑起舞,树林里好像有无数的人影浮动。她忙眼观鼻,鼻观心,跟着小厮进了农舍的堂屋。堂屋静悄悄的,长案、幔帐、花几安静地伫立在黑暗中,只有四方桌上点了盏瓜型羊角宫灯,莹莹如月,发出一团柔和的光芒。徐令宜就坐在羊角宫灯旁的太师椅上。皎洁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俊朗的五官平添了几份柔和。杨氏心中一松,轻轻地跪在了地上。&ldo;妾身杨氏,给侯爷请安!&rdo;膝盖上有凉意一点点的漫延,却不硌人。地上应该铺的是水磨石青砖吧!她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建宁侯,也是这样一个晚上,跪在水磨石的青砖上。那时家里穷,裙子里只有条裤子,瑟瑟发抖,却感觉不到冷,只有望见龙门的兴奋与不安。不象现在,裤子外面虽然穿了绣梅兰竹的膝裤,心里却空荡荡,没有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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