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别忙着说话。」曾韫道,「我已经说过,鄙人此刻心情不佳,不想听你啰嗦。如果大人还是不肯乖乖听话闭上这张矜贵的嘴,」他伸出手指一抹王书钧颈上的血,递到他眼前,「我手里的血蚕丝只怕会割得更深。」
王书予「三奇八怪」重金相待,并为其开脱罪名,连杀人不眨眼的恶棍都对他恭敬以待,何时受过这等刺激?他觑一眼曾韫鲜红的手指头,感觉脖子那里火辣辣地发疼,原先淌着的血黏糊糊地抿了一脖子,险些一个白眼昏厥过去,再也不敢耍什么滑头,闭上了嘴面色苍白地随着曾韫往前移动。
于是场中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被王书钧凌霄等人围成笼中之鸟的玉竹曾韫二人重新站在了一起,两人挟持着王书钧,背对背缓慢地朝外挪动,不一会儿已经走出了这间堂皇的赌厅,踏进幽深昏暗的走廊。而以凌霄为首的黑衣人则隻敢在他们前后两侧被动地跟着,黑压压的人挤满了逼仄的深廊,一眼望去,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影。
这长廊臭气依旧,却是死局中的唯一一线生机。玉竹竭力睁大眼睛小心前行,她的身体早就累到了极限,此时此刻跟曾韫并肩共退,居然生出了些先前不曾有过的求生意志,使得几次徘徊在脱力边缘的手又重新聚力,把一对重剑握得分外沉稳。
行走江湖,谁人不求遇一知己?在得志时一同把酒言欢,在颓唐时扶助相携。患难之际她突然发觉,曾韫早已不止是她儿女情长的一点缠绵,更是她恢弘江湖梦的缩影,得此一人,山河亦不足重。
既然还有这样一个人停驻在尘世,她就不能死在这里。
她要和他一起活着出去,行侠仗义,扶倾济弱。至于报仇之事,眼下虽然无望,但她有信心有朝一日终能实现,三年,最多五年,她誓要取回宝凤,届时还要一併收下凌霄盛笑春等人的项上人头!
当初的师兄已经是仇恨最深的敌人,玉竹凌厉的眼神直视凌霄,双剑与一剑之间相隔三尺,三尺之内尽是狠戾肃杀。
她退一步,凌霄和黑衣人进上一步,这三尺像是被一根无形绳索连接,不管怎么走也不会缩短,更不会拉长。
凌霄忽然道:「你真打算这么走吗?」
此处灯影昏花,玉竹疑心凌霄有意引她分心,回道「不然呢?」,便无声地手上的剑往前递了一寸。
剑乃凶器,自铸就时起就是用来伤人害人、斩断恩义仇怨的。站在剑的一端,是亲故,站在剑的两端,是仇人。后者变前者,是冰释前嫌,闻者皆快的好事;而前者变后者,则是令人唏嘘垂叹的悲剧。
一寸剑意,一寸杀心。
「你应该留下。」凌霄视线点了一下缩近的剑刃,语调毫无波澜地道:「你知不知道,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但你们选的是最凶险的一种。」
以他们两人的伤势,打是当然打不过蚂蟥一般的护卫,但逃还是不在话下。玉竹对凌霄这句不甚有效的劝阻报以嗤鼻一笑,冷冷道:「费什么话?有本事倒是把我们拦下来——」
她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了话头。一阵腥臭的阴风凛然扫过,悄无声息地熄灭了长廊里如豆的灯火。
昏暗的回廊堕入了彻底的漆黑。夜晚,地下,这里甚至捕捉不到一丝月光,在他们周围的几百精锐兵士好像变成了黑幕后看不清查不到的厉鬼,随时都会向他们露出獠牙。
玉竹咽了口唾沫,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四肢短暂地一僵,居然没察觉有人靠近了她的耳侧。
「情况不妙,我们快走。」
曾韫声音比平日里还要低沉,与教训王书钧时的痞气截然不同,急切担忧不言自明。玉竹听罢立即回过神来,迅速挥剑一清前方阻碍,努力撑起酸麻的腿脚,试图施展轻功趁乱奔逃。只是她挥出去的剑居然被人抓住了!
剑抓在别人手里,当然人也跑不了。
玉竹正要抽另一剑再刺,没想到回剑的一刹那左手被汗液一滑,这把远超负荷的山猫在嘈杂声中脱手而出,黑暗中连声音都没响一下便没了踪影。
好死不死,她用力过度的左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脱力!
指望不上双剑解围,曾韫又在忙于开闢前路。情急之下,玉竹双手握剑,铆足全身气力把剑使劲按向那个人的身体,剑刃在两股力道的相持之下划破皮肉,是熟悉的触感。
单是从握力来感知,玉竹也知道这伤口必定不浅,只要这人不是个丧失痛觉得痴傻,想也会放开手。
可是他没有放手。那抓剑的人痛苦地闷哼一声,紧接着双手猛拉剑刃,硬生生把玉竹拽到了自己的跟前。而后一把用带血的手捂住了她的嘴,飞快地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推向了角落。
玉竹刚升起的求生欲倏然遁入谷底。
凌霄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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