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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顾锋回想了一下，竟然发现，他看到的余宝元展露出真实情绪的时候，少之又少。良久，他方才点点头：“他，忍过头了。”“是，”白向盛也低下了头，叹了口气，“有一种心理症状，叫做微笑抑郁症。有这种症状的人，往往是在生活中受到压力巨大，表面上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面带微笑，看起来浑身带刺很强势，但是往往内心不断地在消化痛苦和压抑。”顾锋的手心微微出汗了。因为他发现，每一条，都和余宝元格外符合。“你的意思，是宝元他的内心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顾锋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已经浸透了复杂的情绪，“他的内心，其实非常痛苦非常压抑的，对吗？”白向盛点了点头：“我侧面了解过宝元的家世和经历。我相信你也应该知道，他家庭环境不好，父亲家暴，母亲在眼前病逝，这已经是非常大的打击。他真心真意爱你，却依旧被背叛和抛弃，这又是一重打击。再加上其他的伤害……我认为，他能扛住这一切走到现在，心理素质已经非常强大，非常了不起了。”顾锋点点头。“但是扛住这一切，再了不起的人也会觉得累，也想要休息，”白向盛叹了口气，“紧接着他又知道自己怀孕，又要为了孩子站起来，做自己的事业。就算是铁人，都会觉得累。你说呢？”顾锋脑子里想着余宝元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以前只觉得自己被气得够呛。但是今天用另一种心境去想，却只觉得心像刀子割一样疼。“他需要发泄，”顾锋声音有些沙哑，“他……”“这是我最怕的一种情况，”白向盛蓦地站起身来，脸上有焦虑之色，“他平时身体状态没问题。可是我只怕他忍得太过头了，万一受到刺激爆发出来……极其容易出事。”顾锋看着白向盛桌子上放着的那叠资料，从中取出余宝元的一份报告单。他看着报告单上余宝元三个字，心中的疼痛愈加强烈。“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情况没有？”白向盛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活动了一下，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看着顾锋发问道。“我打算和他签订协议共同抚养孩子，他也同意，”顾锋双手撑着头，心乱成一团，“但是他似乎并不想和我多接触，一切只是为了孩子。”“你呢？你怎么想？”顾锋沉默了一会儿：“我只是觉得……”“你难受吗？”白向盛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锐利。到了这个地步，顾锋也就不再做什么掩饰了，直截了当地点头：“难受。”“为什么难受？”顾锋摇摇头：“我说不清。”“具体说说让你难受的事情、地方。”顾锋略整理了一番思绪：“有一次他醉了酒，是我背他回去的。回去的路上他哭了，说了很多以前我都不知道的委屈，那个时候我曾有过难受的感觉。再后来，我发现他一步步把对我的关心收回去，我吃不到他做的饭，也没有他打领带，他也不再管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我觉得难受。”白向盛点点头，飞快地从一旁的笔筒里拿起笔，扯过一张白纸，刷刷地就记了下来：“很好，继续说。”“他和别人的男人站在一起说话，动作亲密，我觉得难受。对，那个时候特别想活生生地把他掐死。到现在，我已经试着对他好，但是他不领情，三番两次拒绝我，一定要和我划开界限，我觉得难受。”“嗯，”白向盛推了推眼镜，“还有吗？”“他……”顾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晚上睡觉的时候，想到他在隔壁屋子睡，我在另一个屋子睡。中间那道墙永远隔着，我觉得……很难受。”白向盛刷刷刷在纸上简略记下这些，尔后啪地一声把笔拍在桌子上，抬起头，扬声道：“我是个局外人。对于你们两个人，我不偏袒任何一方，但我还是要说，在这段感情里，顾锋，你就是个……混账！”你真的不在乎吗“我……”顾锋反射性地想要驳斥，看着白向盛凌厉的眼光，终于往后一靠，伸出手揉了揉自己发痛的太阳穴，“我承认，我做错了事。”“你何止做错了事？”白向盛把手上的纸推到顾锋面前，“过去几年，他有委屈，大多是来自于你。可是你不知道，也不关心。感情是双方的，可是你却把宝元丟在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任他一个人舔舐伤口。”顾锋看着这纸上写着的略潦草的字迹，心中有一丝酸涩开始蔓延。“你为他离开你、不管你的种种表现感到难过，你觉得是因为少了一顿饭或者是少了一次他给你打领带？”白向盛声音略微有些低沉，质问之意明显，“那么我问你。如果现在余宝元和你在一起，对，重新成为睡一张床的小两口，但是从今以后家务你做。饭你烧，地你扫，领带你帮他系，你告诉我，你还是觉得难受吗？”顾锋一愣。他的脑中顿时浮现出那番情镜来。一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屋子，里面到处是家的温和气息。余宝元会坐在沙发上等着他，旁边也许还有他们俩刚出生的儿子，在绒毛地毯上一边爬，一边呜呜哇哇地叫。等他回了家，他为余宝元做饭，余宝元会对他展露出像五年前刚开始一样的笑容，他们会在儿子的呓语中接吻。他……还会难受吗？像是一个黑了很久的屋子，骤然被打开了窗，射进了一整束强烈的光亮，刺激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顾锋说道：“我……不难受，觉得……”“很期待，是不是？”顾锋咽了一口，沉默地点点头。“你自己仔细想想，”白向盛松了一口气，眼神中锐利而通透的神色未减，“你到底是因为少了他给你做饭系领带而生气难受，还是因为，他不再给你做这些事，从潜意识里提醒了你，他已经离开你了，他不再爱你了，余宝元从此和你顾锋一刀两断，而感到难受呢？”顾锋震惊地抬起头，只是那眼眶中，明明白白已经泛上了血丝。“你会为了他离开你而生气，会因为他可能不再爱你而难受，会接受不了他余宝元离开你的身边，”白向盛深吸了一口气，那心理疏导终于把路子走到了末尾，像是宣判般说道，“所以，你现在再想想，你对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顾锋眼中的血丝越来越浓，他颤抖着，心里有一个答案要跳出来。只是那个答案实在太沉重，他竟然连说出口的力气都没有。“你如果明白了这点，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想要骂你一声混账，”白向盛此刻像一只长着獠牙的狼，对着一只病了的老虎肆意发威，“因为你太混账了，就是欠骂！”顾锋双手颤抖，已经出了满手心的汗。他刚想说些什么，门外陡然响起了叩门的声音。白向盛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朗声说道：“进来。”门被推开，从外头进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强壮汉子，赫然便是孟莽龙。孟莽龙进得屋子里来，看到这里面的场景，顿时一皱眉头，走到白向盛身边，先低下头在他脸蛋儿上吧唧了一口，尔后开口道：“顾总，你和我媳妇儿在说什么呢？”刻意强调了我媳妇儿四个字。一个大男人，说话醋溜溜的，酸气扑鼻。白向盛瞪了他一眼，孟莽龙的气势顿时蔫儿了下去，拉了只椅子坐在了白向盛身边：“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白向盛哼了一声：“就你有理。”顾锋整理了一下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我们在说关于宝元的情况。”孟莽龙点点头，把带来的东西放在白向盛桌子上。两个保温饭盒。一个是三层的，一层放米饭，另外两层放着一荤二素；另一个保温盒里是热好的鸡汤，浓郁鲜美，隔着盒子都能闻见香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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