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一见,发现对方却是一个不能小觑之人。“本官听说最近有今科状元郎身为钦差经过本地,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今晚见到大人,才知道大人到了本地,不知大人请本官来,有何吩咐。”这徐同知定了定心神道。虽说这徐同知刚才脱口而出的话看起来有几分冒昧,可他何尝不是在碰运气,话说今晚,他在自家书房中独斟独饮时,房间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不速之客,虽说一身黑衣,却没有藏头漏尾,而是直言不讳道,他家主子请自己走一趟。任谁在没有摸清对方的身份前,也不愿糊里糊涂地跟着去,可这不速之客的口气很大,并直言,如果他不去的话,以后会后悔的。这徐同知的出身实在很一般,不过是一个举人,在进士满地跑的大明中期,举人做官已经很少了,而这徐同知先从一个八品的县丞,混到一个七品的正印官,现在又混成了六品的同知,这本事还是很有几分的。原本他以为从偏远的县城混到中原腹地的同知,这日子应该可以好过一些,可谁想到了任上,却处处不顺,这心情又怎么能欢畅起来。徐同知这样的人,天性里本就有一种赌性,不走寻常路,既然在同知任上干的这么憋屈,又见这不速之客,气势如此之足,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还不如赌上一把,当下就乖乖地随着柳折眉带来的这位锦衣卫百户来见柳折眉了。至于他之所以能一下子喊出柳折眉的身份,其实也有点运气的成分在内,这徐同知虽然不认识柳折眉,可柳折眉身后的一个锦衣卫总旗,他却是以前在京城述职时偶尔见过一面。这徐同知的记性还不错,特别是当日见这锦衣卫小旗时,对方正在做的事情,让他记忆深刻,在电光火闪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最近听说的传言,当今新科状元郎柳大人作为钦差可能经过本地,他福至心灵,马上对柳折眉的身份进行了猜测,并赌性一发,直接喊了出来。如果赌对了,他一个举人出身的六品同知在朝堂上并无什么大的靠山,而这位年轻的状元郎的种种事迹,他们也听说过一些,特别是京城前一个月,自己努力交好的工部员外郎曾来信,提起朝堂上最近的一些大事,特别提到那位让宁王父子灰头土脸的甚为东宫洗马的锦衣卫千户,与这位新科状元郎的关系。不管这一对未婚夫妻在别人眼中多么妖孽,可对他这种没有稳固靠山的人来说,如果能搭上这条线,以后的前程还是有的,怎么着,也能从本地这个泥窝出去。要是自己再赌一把的话,说不定还能再升一两级呢?果然,自己赌对了,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那个坐在上面年轻人的身份,可对方的气度怎么也看着不是寻常人,更别说,这世上没几个人吃饱了撑的,敢冒充钦差。柳折眉闻言,却没有马上接话,就这么垂下长长的眼睫毛沉思。这徐同知一下叫穿自己的身份,让他不得不多想,是不是自己来到本地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被当地的官员知道了,要是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他是打算继续留在暗中,让本地官府摸不着头脑,还是直接走到明路上,大张旗鼓地先见见可能牵扯其中的其他人。徐同知看到这位钦差大人久久不说话,摸不清柳折眉的性子,当即心中有些七上八下,可他毕竟是在官场历练过多年的人,下面这些基层是最锻炼人的,当下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有些冒昧了,接着,又猜想钦差大人来到此地没有找别人,偏偏找了自己,是不是别有用意。难不成,钦差大人也觉察到了那件事情,他本就犹豫不定,是不是将这件事情捅到钦差大人面前,作为进身之阶,可这位钦差大人的心性他还是摸不清,打算先等对方出牌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可对方现在久久不出牌,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柳折眉不再纠结,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想揭那个盖子,就必须在本地有可用的人手。本地锦衣卫只有一个据点,也不过十一二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更别说,当地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去年有无报上去。在他看来,这倒卖官粮之事,绝非小事,如果本地锦衣卫真的上报,那么,锦衣卫上面不可能不留意这件事,除非报了上一级,又给压了下来,或者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最终压了下来,才让这件事没有暴露出去。在柳折眉没有现身之前,就先行一步,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将本地的锦衣卫据点那十一二个人给纳入了监视探查范围内,目前,这些人有没有问题,还需要等待进一步查证,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先将这个徐同知收为己用,所以,他再次抬起头时,直接直截了当道:“你们已经知道本官到了?”“这个,回大人的话,在本官被带来之前,并不知府城其他衙门的官吏是否知道巡按大人已经到了。”徐同知这话并没有说死,他不相信,这地方就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更别说,知府在本地已经为官多年,手底下的眼线众多,说不定这钦差大人一进府城,就被盯上了呢?如果这钦差巡按真的被盯上了,那也不妙呀,不知这钦差巡按到底本事如何,自己要不要将自己的全家性命押上去。“徐同知可知,本巡按派人请你来所为何事?”“本官不知,还请巡按大人示下。”“本巡按身为钦差,刚进了你们的治下,竟然有山贼来打劫本巡按,徐同知,你觉得本巡按向圣上上的折子该怎么说?”徐同知闻言,身上有些汗湿,虽说这一府之地的治安,归根结底,也不归他这个同知来管,每一府的军权都归守备司所管辖,可要是这巡按非要攀咬,他们也不是一点干系都没有。最最主要的是,他甚至怀疑那山贼,不会是知府他们得知钦差经过,有可能对他们不利,先下手为强了吧。那些所谓的山贼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山贼,而是有人特意假扮的?可不管心中怎么想,他还是马上回道:“是本官失职。”反正先告罪再说。“你们是失职,徐同知可知那些山贼原本是什么人?”柳折眉突然提高了声音,那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怒气。“本官不知,还请巡按大人明示。”这徐同知只好硬着头皮道,他已经觉察到这位钦差大人年纪不大,可这气势竟然硬生生地压了自己一头,果然非寻常人可比,这个时候,他只想知道,这位钦差大人,将自己找来,最后的底牌到底是什么。“是去年水灾后的难民。”柳折眉在短短的这几句话中,看起来并无说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他其实一直在关注这个徐同知的应对。“巡按大人,本官有下情要禀告。”徐同知听到这位巡按大人,提到了去年水灾的难民,难民变成了山贼,而巡按大人遇到山贼却安然无恙,说明,那些乌合之众根本就没有本事伤了这位巡按大人。由此类推,这位巡按大人可能从山贼的口中听说了去年水灾发生后的种种情形,如果钦差大人不打算关注这事的话,大可将那些山贼交给官府,是生是死,都不用关心。然后在大张旗鼓地找下当地官府的麻烦,得些好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现在看来,巡按大人根本就没把自己遭到刺杀的事情张扬开来,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钦差大人对本地官府和奸商倒卖官粮的事情上心了,有可能打算揭开这个盖子。而想要揭开这个盖子,本地的官场放眼望去,只有自己这个异类,是一个切入点,那么,这么一想,自个被请来此地的目的就不言而明了。也是,这位状元郎虽然官场上的出身很好,可想要尽快取得政绩,还有比办这样的大案更合适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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