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他会为她在某一件事里究竟穿着哪一条裙子,裙子上的纽扣是什么样子,花边是绣在上边还是下边而绞尽脑汁。他于是乎怕忘了,便在宣纸上将她画下来,一连六幅,全裱好了贴在卧室里。又怕给叶士远瞧见了胡说,故意在荷衣的身下又添上一只老虎,或一只豹子。实是荷衣脸上的神情,既不像淑女,又绝不类花木兰,传统的&ldo;斗猫图&rdo;,&ldo;展绣图&rdo;,或&ldo;游春图&rdo;,都无法将她的表情安cha进去。若问他画的是什么,他便答曰&ldo;山鬼&rdo;。&ldo;老弟呀,你这&lso;山鬼&rso;画得挺不错哇!想不到你小子的丹青这么好。早知道这样,咱们那本书里的那些古怪糙药全让你画得了。这旁边的字也写得好。送给我一幅罢。&rdo;叶士远捋着胡须,远远地欣赏着道。&ldo;这不是最好的,我另画一幅送给你好了。&rdo;慕容无风连忙道。这一夜他辗转难眠,天刚亮就起c黄了。炎夏时分,天亮得很早。他爬起来洗了一个澡。穿了件灰袍子,便骑上骆驼,在长街上慢慢地逛着。虽然平时很少出门,慕容无风的名声却已是家喻户晓。他的样子也与常人大不相同,是以走到街上,认得他的,不认得他,都和他打招呼。&ldo;林大夫,出门逛啊?早!&rdo;他仔细一瞧,却不认得打招呼的人,顿觉十分羞愧。只得一阵支吾了事。他放松了缰绳,一路上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骆驼却带着他走进了一个岔道。越岔越远。他开始还不放在心上,后来路却变得渐渐地不大认得了。他左转右转,终于弄明白自己要回去的路,必得经过那个嘈杂的菜市不可。无奈,他便随着从四面八方涌来赶集的商贩走了进去。展眼一望,四处人头攒动,人挨着人,肩比着肩,一副乱糟糟却热闹非凡的景象。幸亏他骑着骆驼,比旁边的人都要高一头,才不至于被这窒息的空气呛坏。他随着人流茫然地向前移动,这才发觉其实这些商贩还算规矩,他们都按照一定的类别挤在一处。前面总能空出一条尘土飞扬的小道,让行人和顾客通过。叫卖声此起彼伏响着:&ldo;新出锅的马奶子啦!六文钱一碗!&rdo;&ldo;上好的蜀郡花椒,不香不要!&rdo;&ldo;喀瓦哺!喀瓦哺!&rdo;&ldo;高昌酒!一两银子五瓶!&rdo;&ldo;新隆坊的银首饰啊!又便宜又好,现在不买明天没有了啊!&rdo;他笑了。觉得这里虽然拥挤,也不是什么来不得的地方。那些小贩子为了一个铜板愿意和客人磨破嘴皮。一个铜板也是钱,一个努力赚钱养家的人,不论他的职业是什么,都值得人尊敬。然后,便在这乱哄哄的市场里,有一个声音突然格外清晰了起来,突然直直地钻入了他的耳朵:&ldo;胡饼,胡饼,刚出炉的胡饼。大哥你来一个?这可是双层的,里面夹着羊ròu,十七种香料还有牛油和辣酱。您吃一个,今天一天便不用下厨了。便宜,十个铜子儿一个。两个我算你十八文钱。&rdo;他一听见这个声音,浑身一震,停下骆驼,举目四顾。只见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泥流一般围绕着他。空中似有上千种声音:叫卖的声音,马和驴子打着响鼻的声音,煎锅里煎腊肠的声音,讨价还价的声音,首饰叮当作响的声音……各种各样说不清名目的声音。好象大海掀起的浪头向他打过来。而那卖胡饼的声音却消失不见了。一时间,他竟连那声音究竟是在他的前方还是后方都没听清。他屏住呼吸,闭目等待那个声音再度向他传过来。过了一会儿,果然,那声音又叫了起来:&ldo;胡饼!胡饼!刚出炉的新鲜胡饼!&rdo;他眼皮一动,人河之中涌动的身影暗淡了下来,远处却有一个灰影好似水墨画中的重笔,从整个卷着尘埃的背景里凸现了出来。他顿时目不转睛地盯住了一个离他还有好几丈距离的灰色人影。那背影却是完全陌生的,一个矮胖的女人。从背后看,她的腰粗得好象水桶一样。他的全身却因那声音,已激动地发起抖来,几乎要从骆驼上掉下来。他拍了拍骆驼,慢慢以走到那个背影之后,却还在尤夷。只见那女人一手叉着腰,正在埋头数着铜板。数罢,一五一十地装入衣袋之内。便又拿着一个大火钳,从烤炉里夹出一个又大又厚的面饼,大声叫道:&ldo;胡饼!胡饼!新鲜的胡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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