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傻乎乎地抬头,看见他那个面无血色的妹妹,坐在天鹅绒的椅子上,身上的蕾丝洋裙一层又一层,脖子上的玛瑙项链和脚腕上的绿松石都是他没见过的富裕。更不用说这房子的五彩玻璃窗,珊瑚玉摆饰,羽毛般触感的地摊,洁白的瓷器以及进口的能躺下两三人的沙发椅子。富贵人家大约就是这样,上海滩的富贵,远远不是贺州城能比的。唯有他,粗布麻衣,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你…是骗我来这里的?”他仰着头,直勾勾看着那个哄他过来的男人,男人不好意思地偏过脸,说:“对不起,京墨,我们家需要参谋长的帮助,你…你就当是积德行善吧。”沈京墨仿佛“从一开始,你就是骗我的?”“对不起。”章尧臣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点不像个父亲,反而像个打赏下人的老爷:“京墨,你不用担心,只要小溪身体好了,我会给你一大笔钱,让你回贺州过好日子的。”沈京墨不知道该心痛还是该心寒,回了一句错误的话:“我若不愿意呢?”无论他愿意不愿意,这根本由不得他选择。他立刻就被关在了那个白色的病房里,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鱼贯而入,把他绑在病床上,用针头戳进他的皮肤,取了一整袋的血。他挣扎,可是双拳难抵挡十几只手,他除了像条搁浅的鱼任人拿捏以外,竟然别无选择。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来的感觉那么明显,好像灵魂渐渐被抽走一样。趴伏在床上,毫无尊严地被取血,满脸惊恐的他抬起头来,看见门边那几个表情不一的人。有看好戏的章修鸣,有不屑一顾的章饮溪,有假模假样的章尧臣,还有那个有些不忍心看却无动于衷的男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无视他的哀求和抵抗,强迫他接受这样的折磨。那个时候他忽然明白,在这个庄园里,没有人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当天夜里,他手脚都上了枷锁,困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时候,他想到母亲了。母亲一直都知道,自己血型特殊,轻易不能伤着碰着,每次出了血,她都会心疼的不行,炖煮很多补血的红枣汤给他喝。如果母亲还活着,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心怕是要疼死了。从那之后的每隔几天,每到一定的时间,就会有人来取他的血。渐渐地,他也大约知道,章饮溪身患重病,时常呕血,需要输血才能活下去,接受治疗。而章尧臣不舍得章修鸣遭这份罪,自然只能让他这个倒霉儿子来了。也只能是沈京墨。因为章尧臣血型特殊,以至于他的子女都随了他,想找一个匹配的血缘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正是因为如此,沈京墨这个被他忘在脑后的儿子才重新被提了出来。至于专门派了个人去骗他,大概也是怕万一直接到贺州抓人,来的途中出了什么意外,得不偿失吧。一袋一袋的血被输送出去,沈京墨从最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放弃,再到本能反抗,结果都是一样的。每日都因为贫血而昏昏沉沉,肌肉酸痛,五脏六腑时常抽疼。他甚至都不敢有太多情绪,稍微激动一点,就容易惊厥休克。章饮溪渐渐身体好了起来,沈京墨的身体却渐渐衰弱了下去。五年呆在同一个房间是什么感觉?沈京墨时常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不疯也在疯的边缘。那个房间什么都没有,不被取血的时候就没有人会靠近这个房间和他说话,他只能坐在床上,看着天窗。天窗上蜘蛛知网他都能看半天。看着看着眼泪就留下来了。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他试了一次,还没出庄园的门就被人摁住了,拖回房间里被打折了胳膊再被接回去。不是没有想过自尽,他偷偷藏了一片碎玻璃,割了自己的腕,人还没晕就被发现了,那阵子他就被天天五花大绑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不由己,算是彻底没了尊严。有时候,抽血抽得狠了点,他忍不住痉挛,都会在心里渴求,不如再多一点,让他死去了吧。可惜,未能如愿。到了饮溪能面色红润地站在沈京墨面前时,家长子的名头?就是因为有你,我哥哥只能排行三小姐。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父亲早就送你去见你那个短命娘了!”这番话,竟然是出自一个因为他的血才能活下来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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