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这个。”徒小三道,“倘是常人,便是想着以后多有用到户部之处,怕也要忍下这口气。”林靖微微一笑,夹了筷子青笋,却是没再多说。徒小三道,“阿靖,你与谢家不对付,之前你不是与我说过,户部是谢家的地盘,今天这事,是不是谢家那个国公指使的?”“不是,谢国公虽则行事有些小器,他可不是不识趣的人,不会在这时候生事。应该是下头人自作主张。”俗话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对手。这句话对谢国公与林靖就非常适用,林靖一巴掌抽肿那户部小官儿的半张脸,还放了两句狠话,户部侍郎知道此事后,当下就坐不住,落衙后就去了谢国公府。谢国公险没把侍郎的脸抽肿,谢国公气得,指着侍郎鼻子尖儿问,“你是不是嫌命长啊!”“恩师,下官下官实在是见不得姓林的那幅目中无人的嘴脸!”“行了,这回你不用再见了姓林的那目中无人的嘴脸了!”谢国公拍桌子,“你个蠢才!蠢才!”谢长允忙在一畔劝着,道,“现在可不能把这事闹大,只是,若就这么把批条给林四送去,户部的脸面又往哪儿搁呢?”侍郎道,“我就不信,他真能叫卢青来户部亲自取?”“你是不是傻啊,这是批条的事吗?”谢国公道,“此次剿匪所用关外军,多是寒锦二城的军队,锦州李义勇(徒小三)是可得了义勇大将军的虚衔,林靖还是个三品昭武将军,这里头,就是因陛下不待见他。可眼下,朝廷又得用关外军。林靖性子好强,脾气暴烈,有没有大将军的虚衔,他不见得放在眼里。但,有没有大将军的地位,他定是要争一争的。这原是他们军中的事,与户部有甚相干,你脑子被驴踢了你去为难他,他正愁没个机会发作,如今扯进了户部。说说,你是想要脸,还是想要命?”侍郎大人还是想要命的。谢国公当即立断,“立刻把批条给林靖送过去,不许在节外生枝。”侍郎又觉着羞耻,谢长允道,“待江南剿匪的事一了,还怕关外军没有用到户部的时候?”侍郎想大仇还有得报之机,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羞耻之心便去了些,当晚在宵禁前把条子给林靖送了去。林靖根本没打算见他,还是谢长允在一畔帮着圆场,林靖道,“要不是长允你的面子,今儿户部尚书不来,这事就不算完。”侍郎也是从三品,见林靖收下批条,便先告辞了。谢长允道,“阿靖你何需这样较真,这事,不过是下头人不懂规矩。你这几年在关外,帝都一些小官儿没见过你,他们要知道是你,怕是润手银子都不敢收的。”“这润手银子是你们帝都衙门的进项,再不能省,但我也不能叫人当冤大头啊。”林靖对于谢长允的话不置可否,而是道,“我还以为我不在帝都这几年,户部就失了老国公的风范。何为大,何为小,何为重,何为轻,皆一塌糊涂。眼看要宵禁,我也不多留你,此事就此作罢。你回去替我跟老国公代句好吧。”林靖送客,谢长允告辞。谢长允回家与祖父大致说了在驿馆之事,谢长允道,“林四现如今格外会说话了。”“他自来就挺会说话,当年他离开帝都,我还以为顶多做个富家翁,不想倒有眼下这番气象。”谢国公厌林靖厌的了不得,偏生,说起林靖时,谢国公一向没什么恶言的。“祖父,林靖真要与卢大将军争军权么?”“他那个性子,当免不了一争。”谢长允欲言又止,谢国公道,“有话就说。”“我是觉着,这件事林靖轻轻就放过,倒并没有非要扯进卢青的意思。”“他也不见得还没到户部就算计到户部会有人为难他,我要知道这起子不长进的起了这个心,定会将他们拦下。”谢国公道,“林靖的难对付,并非在于这个人的计谋有多深,而是他随机应变上,当真是滑不溜手。阿允啊,要是林靖在外做个四五品小官儿,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更不会让你与陈侍郎一道去驿馆,了结此事。正三品的昭武将军,这可不是个小官儿。就说这户部之事,原只是一件小事,依林靖的本事,就是悄不声的把事办了,陈侍郎要是能压得住他,今天就不会上门来问主意了。他之所以把事闹大,还有一则深意,那就是,昭示他不是个好惹的。”“帝都城哪个不知道他不好惹。”“襄阳公那事,毕竟过去这些年了。何况,此次大军南下,随军的将领官员不在少数。他呀,是借着户部立威。”“可既是立威,为何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哪里是轻轻放下了,你信不信,户部之事,今夜就能传遍帝都豪门哪。”谢国公笑,“所以,我才与陈侍郎说,他要与卢青争权。总不能叫他拿户部做筏子,咱们这里就傻呆呆的凭他利用。”谢长允笑道,“原来这是祖父的离间之计。”“也不全然是离间,林靖那性子,倘不是真能在本事上压制了他,他能居人之下?明争不大可能,但暗地里难免会有较量。”谢国公道,“反正这是他们军中事,与咱们不相干。这些事,我能说,卢青是老将,军中多年,这关外军,还是头一回打交道,卢青未尝不想试一试关外军的深浅。”谢国公一笑,“随他们争斗去吧。”段天羽之十五谢尚书对于林靖不可谓不了解,倘是七八年前,要让林靖屈居人之下,就林靖那目中无人的性子,他能服谁啊!但,今非昔比。并不是说林靖就改了脾气,他依旧是眼里没什么人,但对于官场上,这几年的打磨,林靖当真是今非昔比了。起码,卢青看来,这林四并不似人们传言中的模样啊。林靖与徒小三一并去卢家拜访卢大将军,卢青大将军对于关外军自然也是愿意拉拢的。林靖还说起昨日之事,林靖笑道,“现在这衙门,当真是狗眼看人低,一看我们的条陈是关外的,润手费都涨三成。要说那三成润手费,我自不放在眼里,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还把大将军的名头抬出来了,大将军猜怎么着了?”卢青其实昨日就听闻了些事,此时却还得做个未知状,林靖哈哈一笑,“当晚户部那个陈侍郎就亲自把批条给我送到了驿馆。亏得帝都有大将军,不然,我们这些外官,还不得叫这些狗东西们欺负死。”卢青请二人坐了,笑,“那是他不认识阿靖你,但凡认识你的,谁敢耽搁你的事。”“大将军此方差矣,怕就是因认得我,才故意为难我们关外军。”林靖坐卢大将军右下首,道,“我不在帝都这些年,现在又自立一族,就得有人想试试我的深浅。哎,这帝都我久不回来,如今看来,还是老样子。”“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卢青问,“你们该办的手续齐全没?要是还有什么没办的,只管交给我,我让阿俊去办。六部衙门口素来高傲,他们还肯卖我几分薄面。”卢俊深,卢青的长子,极寡言的人。林靖道,“都办妥了。也是三哥,上回来帝都,没得机会去六部瞧瞧,这次来,非得亲自去。结果,还真是遇上个没眼力。”卢青道,“眼下我们就要南下缫匪,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一定要与我说。便是六部,现在也不敢耽搁缫匪的事。”卢青论年纪也不算老,正当不惑之年,对于一个大将军,这是当打之年哪。林靖徒小三皆不过二十出头,卢青瞧着他们也是满脸欣慰,说起去岁寒州城抗击蛮人的战事来。卢青道,“当时接到寒州城的战报,我日夜担心寒州城的战事。说是蛮王二王子主战,其实还不是蛮王在背后撑腰,我就担心寒州城的安危。你们能靠关外军便守住寒州城,拒蛮人与城外,可见,关外军战力之强,并不逊于禁卫军。后来,你们驰援帝都,我算是开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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