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叔您直奔这座寺庙,看起来对天水城的路很熟悉啊?”谈歌用手语问道。“幼年居所,来见一位故人,郡主多心了。”哑叔用手语回答,他知道,谈歌一路上都在防着他。“既是来见故人,怎么没见就走了?”谈歌面上恭敬,似是全然在为哑叔考虑。“故人年事已高,怕早已不在了。”“您都还没有问,怎么就知道不健在了呢?”那小沙弥不懂手语,就看到两个人在空中比划,费解地挠了挠头。谈歌停了手,朝小沙弥问道:“请问寺中的慧海禅师可还健在?”小沙弥很惊讶如今还有人认识如此年迈慧海禅师,忙双手合十点头道:“慧海禅师住在东边的院子里,不过慧海禅师年纪大了,素来休息的很早,此时怕是已经睡下了。”谈歌看了一眼哑叔,道:“我们就去院子里看一看,不会打扰禅师休息的。”小沙弥见两人一来就点名要见慧海禅师,想是认识的人,也就答应了,引着二人来到了东边的院子。狭窄的院子笼罩着一股凄寒之气,青黑的苔痕爬满了墙角,几株枯树上立着一些鸟儿,跳上跳下。“两位施主,慧海禅师便是住在这里了。”小沙弥刚说完,屋内就响起一个颤巍巍的声音,“是谁在外面?”“是我,觉清。”叫觉清的小沙弥随即推开了房门,谈歌和哑叔也走了进去。身披赭色袈裟的老禅师此时正盘腿坐在佛前念经,见几人进来,便放下手中的佛珠。觉清见状快步走上前去扶,老禅师费了好大劲儿才站起了身子,在看到哑叔面容的那一刻,手中粗重的檀木佛珠一下掉到了地上,颤抖着手指着哑叔道:“你……你是智缘?”哑叔双膝一曲,跪在地上,朝那慧海禅师磕了三个响头。“你……你……”老禅师没有想到,当年那个为了逃出寺院险些一把火将整座庙都烧了的孩子竟然回来了。他遗憾没能阻止那孩子,更遗憾没能开化那孩子。说到底,稚子何辜?都是自己做的不够啊!“快……快些起来。”老禅师多说了几句话有些脱力,觉清忙扶他坐下。谈歌知道哑叔听不见,所以用手语转达了老禅师的话。老禅师见哑叔耳不能听,口不能说,叹了口气,连念了许多声“阿弥陀佛”。原来,哑叔年幼时曾是街上流浪的乞儿,因吃不饱肚子所以到寺庙中剃了头出了家,为的不过就是能活下去。按理说既出了家就该六根清净,可哑叔他放不下尘世,数年之后便想要还俗。奈何当时寺庙中的主持觉得既然入了空门,就该潜行修行,常伴古佛,之所以会生出妄念,就是自身不够虔诚,因此给哑叔多加了许多杂务。哑叔当时才不过十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日日吃不饱还要干许多重活,身子瘦弱直如七岁小儿。旁的僧人见主持不喜欢哑叔,便也明里暗里使坏欺负他,唯有慧海禅师一视同仁,时常为他说话。后来,哑叔实在不堪重负,趁着夜晚守备松懈,一把火点燃了主持的院子,逃下了山。再后来便辗转到了西域,遇上了谈九思,留在了芙香宫。谈歌看哑叔对那慧海禅师敬重如父的样子,心中生出一计。这慧海禅师如此年迈,却住在这么一间阴冷潮湿的院子里,可见寺庙中的僧人们也是盼着他早点圆寂。如此高龄,身子骨肯定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若是这时生了点儿什么病,哑叔于情于理是不是该陪床伺候呢?天色渐晚,慧海禅师想留二人在寺中留宿,但谈歌计划已定,便没有留下。谈歌顺着觉清小师父指引的方向很快便找到了寺院的大门,正待出去,却迎面遇上一人,看样子也正准备离开寺庙。只消一眼,她便认出那人就是昨日坐在客栈角落里的那人。那个男子约莫二十多岁,整齐的冠上没有插簪子,牙白色竹叶纹锦袍用一根玉色腰带系得一丝不苟,外面罩了件天青色的长褙子,腰间还挂着一条茶色的穗子。他长得太过好看,但凡见过的人,很难忘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要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他也一样发现了谈歌,但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转身欲走。“站住!”谈歌出声制止。徐叔夜并没有理会谈歌,脚下步子不停。“我让你站住!”谈歌在丘慈王宫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有人敢如此顶撞她?当下心中不爽,抬手成爪去抓他的肩膀。徐叔夜警觉非常,瞬间闪身躲开。谈歌索性换另一只手,直取对方衣襟,徐叔夜抬臂阻拦,一个小擒拿将她扣住。谈歌微微惊讶,没想到此人身手如此灵敏,也不再掉以轻心,抬腿反踢,逼得他松开自己。谁曾想他竟先一步看穿了她的意图,手上用力,将她整个身体甩飞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谈歌双脚落地时,双手仍扣在他手里。她的武功是七爷爷手把手教的,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败绩,这才刚入中原,便要输了吗?谈歌面色微凛。输?她的世界里没有这个字!手上钳制不松,对战就格局打不开,谈歌凝神聚气,欲以内力冲破钳制。才一提气,便被徐叔夜强行按了下去。谈歌望着完全被压制的战局,心下大惊。眼前的人年纪轻轻,怎么会有如此雄厚的内力?这样打下去,她必输无疑。如果此时能以他的身体为着力点,借助后空翻的惯性将他甩出去,或许还有翻盘的希望。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是这结果,就有点诡异了。谈歌那一脚没能踩在徐叔夜的胸口上,正抬在半空时,徐叔夜见招拆招,双手猛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过去,那条腿就直直地架在了他的肩膀上。这……就有点尴尬了。徐叔夜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结果,脸色比她还精彩,五颜六色的。正考虑着如何化解这种尴尬,便听一个和尚大叫一声,捂住了眼睛“施施施施主,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你们不能在这里做做做……做这种事情啊!”徐叔夜的脸色顿时黑得像炭,双手一松,谈歌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谈歌吃痛,张口欲骂,一抬眼,人都快走出视线了,忙追了过去。“你跑什么跑,你给我站住!”徐叔夜的耳根如火烧一般,脚下步子飞快,半刻不敢停歇,生怕被后面的人追上了。谈歌见状也加快了步子,一来二去,两个人倒像是在山道上赛跑似的。那山并不算高,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二人就一前一后到达山脚。那山临着一大片湖,白天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到了晚上,湖面上多了几艘游船。五色的灯笼挂在船头,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阵阵河风拂过,一股朦胧之感油然而生。二人沿着湖岸向前,忽见前方堤边似有几个人影,定睛一瞧,却是程松雪他们。“谈姑娘,咱们还真是有缘,走到哪里都能遇得上。”程松雪笑着朝她走来。不待她回答,一声爆喝传来。“你他妈没长眼吗?看不见这儿有人吗?”原来是疲于奔命的徐叔夜不小心撞上了正从靠岸的船上下来的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红衲袄,脚穿一对吊墩靴,腰上还挂着一把大刀,此时正醉醺醺的,连站都站不稳,说话都大着舌头。徐叔夜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径直要走。“你撞了大爷我,连个屁都不放,你几个意思啊?”那醉汉摆了一副找茬的架势,叉腰挡在了男子面前。“滚开。”徐叔夜低低地开口。程松雪循声望去,不用想也知道那粗鄙的汉子要倒霉了。那醉酒的大汉虽扛着一把大刀,样子唬人,但脚步虚浮,不用想就知道是个草包。是以程松雪一点都不担心这个草包能把眼前的俏哥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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