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已经架了,既然按照我的吩咐做的,也就足够高,足够牢。马镫这事不能急,若是无法用铁打木制的,可以用皮革绳索。问题在于借什么由头弄这类材料来摆弄?成品又该伪装成什么用具?要平日里可以常常用到,又无关紧要的。还有马鞍,也得解决。否则,我的马技就是三流末,什么也做不了。“进来吧。”拿了卷竹简到厅里翻看,由着她们在里头收拾。等头发干了,去厅里听听他们说的什么。秋已到,稻子一收,东平北全就将向尉发兵。而梁,不管借不借路,也要跟着不得平静了。混水从来好摸鱼。日子这般过了十二三天,梁长书没有找我麻烦。厅里所言可知,梁长书那日之后不几天就被梁王召去。东平付万金、送瑰宝。赖先同意了借路。如此一来,梁若不同意,更是不利了。消息一到,又过两日,梁也同意了借路。梁长书持的倒是反见。梁王松口后,他硬是追加了卸甲进城,梁军沿途护送的条件。他身为第一权臣,头脑清醒,可谓尽责了。出去指点水车架设,可以看到地里稻子已经金黄,开始收割。空气里飘着稻草晾出来的好闻草香,而我,却在其中闻到了硝烟的味道。“公子,这是做什么?”“高跷。”而把竹筒上头绑的皮革卸下来,翻过两边,穿了编绳,在该打结的地方打结,系到马匹该系的地方,就是马镫了。“那是什么?”“踩着玩儿的,能让你长高不少。喏,试试去吧,小心别摔了。”“公子,梅蕊来替公子推秋千。”“不必。”我微微一笑,“你们看着就好。”秋千,用来荡的,而非坐了晃悠。古代女子如此行为自然不雅,所以她们不知道。可以前的我却无这些禁忌。手伤初愈,可以开始荡秋千了。两手握绳,蹲踩上踏板,右脚收上来时轻点了一下地面。往高处荡时,手上用劲,借助绳站起身。往低处荡时,蹲下身去。找好秋千来回的节奏,反反复复。…………“呵……”“好高!”“公子……快快,我去叫康羽来看。公子公子你荡慢点。”“好。”秋千已经荡到两边几乎成平角。她们看得到我衣袂纷扬,看得到我面朝地面高高飞起,掠过地面,而后再向着蓝天高高飞起,却不知道我的目光,没有怎么投向蓝天,而是看向了院子周围梁府的布局。马厩,前门侧门后门角门,来去通路。各处所住何类人,守值巡逻。能够隐蔽的地点。自然,平时走路,还是要人带的……六十九这一日在厅里面听完高谈阔论,各路消息,和面熟的恭维几句,与面生的打些哈哈,我回了院子。厅里也是可以用饭的,和小厮说一声送哪边就好。不过我不习惯罢了。进了拱门,抬头却看到一个着深紫弓马劲服的男子,啪嗒啪嗒踩着一对半人高的跷在院子里玩。——我做了不少对,那对最高了。“寺御君?”怎么会来这里?那样一个人,又怎么居然玩上了这个?双重讶异之下,我忘记了该先温和地提醒他,以防因惊吓失去平衡,脱口而出。他此刻正抬脚在那洋洋得意地摆出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闻声扭头看来。白净的脸上忽然飞上两片红晕。“小心!”晚了。惨不忍睹,我几乎别开头。——谁愿看到一个国柱摔成七仰八叉的场面。他半空一个鹞子翻身,半蹲落地,停了一两秒。而后直起身,背手朝我走来。衣袍上依旧一尘不染,脸色也已经恢复如常。“皇甫公子,好久不见。”“国柱大人好雅兴。”完了完了,我没忍住,“咳,今日天高气爽,云白天湛,早起晨阳伴吉霞,果然有贵客临门。”“寺御奉命驻疆,顺道探看公子。贵客……公子折杀寺御了。”——驻疆,东平借道此处出兵中尉吗?地理位置而言,考虑到梁国的道路修筑,的确是不错的选择。沿途城市而言,镀城破,则梁西北无门,三分之一版图尽沦。“哪里……”刚才胡乱说的一大通狗屁不通的什么那,“寺御君,厅上请。康羽,奉茶。”却没人应声。“梅蕊,桃青?”还是没有人应。“公子莫怪,寺御不熟镀城街店,借了他们去买些小杂。”“……”为了自己踩高跷玩,将三个人都支开了?——不对,五个。成冉,以及另一个他自己的随身侍从也得算上……不愧是国柱,调兵遣将有如神助!但也不是这么用的吧……“时某手粗,寺御君若不嫌弃,当三洗而奉茶。”“不敢不敢,怎能有劳公子。午宴洗尘,寺御稍坐即走。”“举手之劳,何妨,寺御君客气了。”水在屋檐下小炉上微火温着。我平日喝温水的缘故,此间又不好饱暖。所以都很方便。军情是不能聊的,骑马射箭两个虽都有涉猎,奈何是实用的东西,口说也没什么花样。风花雪月……他娶的一妻一妾,我应该已经归入断袖了,怎么聊?倒是有一样,或许可以和他切磋——如何讨佳人欢心。——还有比女子更了解女子的么?寺御君本来就不是健谈的,结果,我将镀城街上自己熟知的店给简单介绍了一遍。而后时候差不多,他也要去赴宴了。“对了,寺御尚想讨两个人情。”“但说无妨,如有所能,自当竭力。”“寺御麾下,驻营新起,想请公子前往一看,借以贪图些取水之便。”一边起身,稍理衣服,朝外去。“国柱实在客气,自是应该的。”我起身相送。“公子待下人向来甚宽,寺御不知公子房内人所犯何过,想来必是无赦。”寺御君已经迈出了厅,复回头提醒道,“但他积伤在身,久跪怕是不妥。寺御多言,公子若欲惩戒,还是遣出为上。”——言下之意,怕出了人命弄脏了屋子。但是……“你说……跪了个人?我这里?”惊吓非常,连称呼都忘了,还用手点了他鼻子,完了又指了自己的。还好他不至于和我计较,否则无礼于国柱,可是有典可据,有刑可罚的。“正是。就在公子卧榻侧。”寺御君稍侧身让开我颤颤的手指,挑挑眉道。“!”……?!“……公子不知?”寺御君眼里兴味起来。“……现下知了。”我咬牙,我切齿。梁、长、书!!!——时某无德无能,无貌无色,你何必一回来就想起我!“公子可要先去看看?”他明显是在幸灾乐祸!“……多谢寺御君提醒,且恕时某不送了。”“何妨何妨,公子多礼了。”不送归不送,回身急急走至帘外,却一时停住了。我不晓得该拿他怎么办。然,当务之急是叫他起来。抬手揭帘,手却一顿。拔直脊梁,敛神正色,打足精神,控制呼吸,换了口气,我入了内室。窗槛如常,竖墙如常。案几如常,柜橱如常。桌椅如常,屏风如常。只是屏风边多了个人,朝里跪着。穿的是我当初亲手做的衣服,旧损了些,不过都好好缝补了。上衣解至腰间,赤背向外,尽是任人责打。外伤都有清理,却显然没有用心将养,只是初初结疤而已。内伤,我看不到。可既然寺御君听他呼吸而断言不堪久跪,想必不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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