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罗刹军队早就规定,在火药仓库这种重地周边是绝对不允许出现明火的,不光是罗刹军队这么规定,乌真超哈炮兵也是这么规定的,对于老胡这种青弋军的老战士来说,这种安全规定在青弋军内部简直是太熟悉了。老胡知道,只要他点燃烟杆,罗刹军队肯定会有反应,到时候自己就能抓住机会制造混乱了。果然,几个罗刹士兵冲了过来,上千人的目光被老胡一个人吸引了过去,他们都想知道罗刹人这么紧张是为了什么?这些绿营兵原先都是流民,自然没有什么安全意识,这种规定对他们来说是完全没听说过的,因为事出突然,绿营兵合并进入杂八旗,罗刹人也没时间来普及防火知识,老胡这么干也算是合情合理。
三五个罗刹士兵冲过来,其中两个人把火枪往身后一背,冲上来就打翻了老胡的烟枪,随即两个人就开始扭转老胡的手臂,一个人还踢老胡的膝盖,想要让他跪下,另有几个人用火枪指着老胡,他们嘴里说着叽哩哇啦的罗刹话,老胡反正也听不懂,虽然知道这些人大概什么意思,但是老胡不仅装作不知道,还大吼道:“妈了个巴子,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老胡手中暗暗发力,忽然挣脱束缚,反手抓住一个罗刹兵的肩膀,啪嚓一下,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在了地上,冬天地上的雪水都冻成了冰,很坚硬,这一个过肩摔,直接将罗刹士兵给摔了个七荤八素,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剩下的几个罗刹兵勃然大怒,有人情急之下抬起火枪碰的一声扣动了扳机,老胡也是吓了一跳,他奶奶的,罗刹鬼真敢开火啊。他只感觉炽热的铳弹从自己面前划过,胡子都烧焦了几根,好在情急之下准头差,铳弹划了过去,可旁边一个站岗的绿营兵可就倒霉了,被流弹命中,直接倒地。
老胡怒吼道:“绿营兵的兄弟们,他妈了个巴子的,罗刹鬼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放屁就算了,还打死咱们的人,咱们也是人,不是后娘养的杂种,就这么被红毛鬼欺负,你们还有卵子吗?”绿营兵原先就是被各种欺压,现在被老胡这么一扇呼,不明真相的众人立刻群情激奋起来,一个个嗷嗷叫着围了过来,看仓库的罗刹兵人少,一下子陷入劣势,推车的罗刹兵也拿着战刀手铳赶过来帮忙,仓库门口陷入一片混乱,双方互相推搡叫骂,说着对方听不懂的语言。谁都没有注意到,黑夜之中,一个黑影从人群中溜走,嗖的一下,一个滑铲躲在了一辆板车的下方。
仓库门口的事件直到更多的罗刹人和被惊动的满洲八旗来人才平息,满洲八旗当然是偏向罗刹人的,所以最后的处理结果就是绿营兵的人死了白死,挨了打的白打,罗刹人被打的还要求绿营兵交出凶手,交不出来就一起挨鞭子,而罪魁祸首老胡则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等仓库的活干完了,罗刹人要鞭打他泄愤。满洲八旗的几个甲喇章京一番和稀泥之后,大家才算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躲在板车下面的张队正冷汗都下来了,时间越久越容易暴露,正当张队正紧张无比的时候,板车附近总算是有人说话了,张队正立刻手脚用力,扣住板车的底盘凸起处,几个罗刹兵推着空了的板车回到仓库中。
他们骂骂咧咧说着罗刹话,显然是在评论刚才的事情,张队正趁着他们去搬东西的工夫,呲溜一下从车底钻了出来,因为不能见明火,仓库里只能凭借着月光来照亮,非常黑暗,张队正猫着腰躲进了一堆物资当中,里面的东西咯的人肉疼,肯定是金银器皿之类的财宝,他继续摸索,总算是摸到了火药桶的边上,掏出怀中的引线,悄悄打开盖子,放了进去,引线是情报军特制的,这种任务肯定要预留逃走的时间,不能直接引爆,那自己也活不了,所以用引线来拖延时间,经过改良,这种引线的火光很小,很难发现,而且没什么烟味,主打一个隐蔽,时间是两刻钟,张队正算准时间,滋啦一下点燃引线,然后猫着腰返回,瞅准时机又回到了板车下面,三个罗刹士兵推着板车出去,张队正顺利出来,正躲在车底暗暗欣喜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老胡的惨叫声,原来为了震慑这些绿营兵,罗刹人直接拿老胡开刀,上鞭子抽打,老胡发出阵阵惨叫,这倒不是装的,罗刹人是真下死手啊。
张队正大急,想着怎么出去救老胡,照这么打下去,老胡能被活活打死,他正要钻空子从板车下面出去,只觉得地动山摇,耳边响起了轰隆巨响,饶是他趴在板车下面,背上还是出现了难以名状的灼热感,仿佛衣物都被撕碎了一般,这是火药库爆炸了,长期接受情报军的训练,张队正几乎是已经形成了本能,他以手肘和膝盖撑在地上,嘴巴张大,屏住呼吸,浑身肌肉紧绷,这能在最大程度上抵消冲击波的影响,他现在的位置并不安全,距离炸点也就两三百步远,这等于是爆炸的核心区,幸亏是他趴着,板车又帮他挡了一下,才没被冲击波一波带走,板车倒是被掀飞出去了,仓库门口的空地上,还有不远处皇太极的行宫广场上已经被冲击波一扫而空。老胡算是因祸得福,鞭打他的罗刹兵直接被冲击波冲上了天,他被绑在柱子上,反而躲过一劫,只不过衣服全部撕碎了,脸上身上,多处被碎片划破。
天空中降下了血雨和碎片雨,残肢断臂夹杂着石头木头碎块,还有很多金银财宝从天空中掉落,轰隆一声,停放在仓库边上的沙皇巨炮被冲击波给直接击倒,底座估计都烂了,炮身直接歪倒在地上。空地上的绿营兵、罗刹兵,行宫广场上的巡逻兵什么的,直接被一扫而空,他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显然是被冲击破震坏了内脏,肯定是活不成了,而仓库里面的罗刹兵,还有在仓库附近搬运东西的绿营兵等等,直接变成了齑粉,彻底消失在世界上。张队正眼冒金星,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剧烈爆炸将他的耳朵震聋,他听不见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张队正踉跄着走向老胡的方向,老胡张着嘴不知道说着什么,张队正掏出匕首将绳子割断,老胡一下子摔倒在地,张队正和他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四目所及,全都是尸体,还有正在奔跑呼喊的清军,剧烈的爆炸将行宫中正在休息的皇太极都从床铺上震了下来,他只看到巨型蘑菇云冲天而起,方圆数里的建筑物被不同程度摧毁,整个西安府都抖了一下。
哇的一声,张队正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老胡心中一惊,这是内脏受伤的信号啊,张队正距离仓库这么近,能不被冲击波当场击杀就已经是走了大运了,没想到还是伤了内脏,如果现在能进行战场急救,再精心调理一番,应该能活过来,但是他们深入敌后,哪里有这样的条件。两人正往外面走,忽然大量的敌军朝他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不知是救火还是来抓捕他们的,火药库爆炸,皇太极敏锐意识到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巧合,一定有人捣鬼,气急败坏之下,他命令把幸存的都抓起来,细细审问。所以迎面过来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来救他们的,反而是来抓他们的。张队正见来者不善,一把推开老胡道:“老胡,我自己的伤自己知道,我走不了了,可你要活着,你妻儿还在等你,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老胡虎目通红,“不,队正,要走一起走,青弋军不会丢下一个兄弟。”张队正道:“糊涂,快走,我拖住他们,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出去,告诉大都督,情报军没有怂包,都是好样的。”老张在地上一个翻滚,从一名罗刹士兵尸体上摸出一个罗刹震天雷,就着地上残骸的火焰点燃,扔了出去,轰的一声爆炸,迎头的几个八旗兵惨叫着捂着脸倒下。“敌军!有敌军!”他们大喊着,四面八方来人包抄张队正的方向。张队正捡起一柄腰刀,费力地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对老胡道:“走!”说着举刀迎了上去。
老胡咬紧了牙关,将眼泪忍了回去,这是张队正给他争取的最后的机会,他不知道往哪里逃,反正往没人的地方钻就对了,只要能逃到居民区巷子里,就还有机会。正转过一个拐角,听见身后追兵的叫骂声,忽然一个大手伸出来,一把捂住了老胡的嘴巴,将老胡拖到了一边,“兄弟,别叫,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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