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每次我做坏事,总能碰上他?这也太倒霉了吧。我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在肚子里搜刮托词。玉儿终于回过神,从石凳上蹿起,急忙屈膝行礼。“奴婢拜见晋王殿下。”末了伸手猛拽我一把。“拜见晋王殿下。”这礼总还是要见的,我捏着裙摆屈膝行礼。“免了吧。”他呵呵一笑,走过来几步。我起身,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嘴巴一抿。“回禀晋王殿下,我们是给太子殿下送纸笔来的。”我扯大慌忽悠起来。“哦?”他眉一挑,笑眯眯看着我。“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尚用局里竟然还能领到芝麻烧饼?改明儿个我也去领几个来尝尝,且看如何一个好滋味,让你这小宫女赞不绝口。”嗬!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家伙属老鼠的吗?躲边上偷听了多少去?显然我那傻愣被吓到的表情娱乐了他,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拿个手指头戳戳我,一副看你还怎么说的表情。我垮着脸,撅着嘴,端详着他的脸色。他一脸的笑,看来只是拿我逗乐,应该不会治罪。唉,时不与我。这天下事,果然是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至,福祸两不离。“怎么?舌头让猫咬着了?”他又打趣。我鼻子哼一声。“古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晋王殿下你怎么能偷听偷看?”“嗬,这还是我的不是了?”他手一摊,头微微一低,凑过来。我退后一步,仰视他。“您是晋王,端的是没错的,错的总是我们。”我忍不住埋怨。他噗呲一下,伸手。我往后一躲,避过去。他嘴一抿,抬脚上前。“六郎,你可在?快出来。”忽而有高喊声传来,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银铃似的。他脚步顿住,回头看去。有人来了,还是找他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瞅准机会,我转身一把拽住玉儿的手,抬脚就往边上的小角门溜出去。拜拜了您呐,晋王殿下,本姑娘我就不奉陪了。下次做坏事之前,我一定出门就给菩萨烧高香,千万别在遇上这每次都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属耗子的家伙!至平朝12家书春花落秋风起,转眼的树叶就黄了,落了。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射在脸上,不再是热辣辣的感觉,反而暖融融的一阵舒服。我抬头仰望,被光一时迷了眼,打个喷嚏,猛然觉得有点凉。伸手一摸,依然是穿了夹袄。这就深秋了。抽抽鼻子,一晃就快半年过去,日子在每天单调反复中过的不紧不慢。等日头越发断,风越发凉,天上飘起白雪的时候,就过年了。我猛地心里一阵没着落起来。“今年我还能回家过年吗?”捏着手里的丝线,我停住,转头问玉儿。玉儿看我一眼,一副我问了怪问题的模样。“这皇宫里过年能放人出去不?”我把手里扎了一半的璎珞扔下,摇晃着她追问。玉儿被我晃得手里的针差没扎手背上去,回头恼恨瞪我一眼。“我进来都快三年了,还没听说宫女过年了能回家去。”我脸一下垮了。“不过姑娘你又不是我们这些人,或许能让家里人去上头祈个恩典,放你回家过年也说不定。”玉儿也许是被我那凄惨的表情唬道,急忙又加上一句。我扁着嘴,拿起璎珞在手里绞个不停,心里盘算着看来该写个信通知父亲一声。这大过年的好歹总该让我回家去吧,过年不就是应该合家团圆,想必陛下娘娘大长公主他们也该能体谅我们这些臣子。说干就干,扔掉璎珞我跳起来到处翻东西。“干嘛呢?姑娘你。”玉儿对我时不时的癫狂已经习以为常,照旧坐在绣墩上绣她那块鸳鸯帕子,懒洋洋问着,连头都不抬一下。“找我的纸笔信封,你说的对,我要写信让家里人快去陛下那里求恩典。”“在右边的抽屉里搁着,别把我刚整好的东西又翻乱。”玉儿提醒我。我拉开抽屉,果然全在。取出那只红木匣子,打开把笔墨纸砚都取出来一一摆好。往砚台里滴上几滴热水,那结成了油膏子似的墨块微微化开一些,用笔舔了舔。伸手一掳素白微黄的信纸,凝眉思量片刻,酝酿了一下情绪后挥笔洋洋洒洒写就一封声情并茂言辞恳切,差不多就是顿首泣求的家书。就算打动不了父亲的石头心肠打动奶奶和母亲的应该绝对没问题。把笔往笔架上一扔,吹干墨迹,我再次审视一番,确认无误就叠好装进信封里。明日去宏文馆的时候顺便往行走司那边去一趟,让他们把这家书送我家去。过年回家大计就全拜托这封信了。刚写完了,就有小宫女进来传话,说秀月姑姑那边缺人手,让我和玉儿也过去帮帮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两个人对眼闲聊把能说的都说完了,去人多的地方热闹一下也好。于是我一把扯了玉儿手里的绣绷,拉起她就跟着那小宫女出门。我住的地方在乾元殿的偏殿,独辟的一个小房间,原先是搁置一些大摆件的,后来大长公主和宁贵妃硬要把我往这儿塞,又碍于我到底是侯门千金进来也不是当宫女的,不得不把这屋子收拾出来给我住。其他宫女们则住在隔壁更大一些的几间隔间里,大多五六个住一件。就连秀月姑姑也是和林姑姑一起住,没有单间的。算起来,我可是这乾元殿里规格仅次于太子殿下。话是这么说,可我能和人家太子比吗?他多大间,我多大间呀。人比人,气死人。秀月姑姑正在照顾宫女们给太子做冬衣,什么裘皮的厚夹棉的零零总总都拿出来了。前几日趁日头好晒了好几遍,今天就大家一起给拾掇好。人一多嘴就杂,你一句我一句即便是压着嗓子说话也热闹,再加上又不是什么紧要赶出来的活计,大家就松松闲闲的做,很是惬意。说来说去总三句离不开伺候的主子,都说太子殿下最近这段日子比起往日服帖了许多,不过入秋了容易燥,前些日子尚药局那边已经按照御医开的新方子送来药材过来。这几天都照着方子熬川花梨膏糖水给太子喝,到还见效,没往年那么咳。又说入冬了才是难关,往日太子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有时候捂着小暖炉一宿都睡不暖和。半夜里折腾几下就很容易受凉,一受凉就咳就烧,很是吓人。这乾元殿的奴婢们是最怕太子过冬的,太子殿下一折腾大家也跟着折腾,不光折腾还担惊受怕的。要是这小祖宗有个好歹,大家可都别活了。不光对不起陛下贵妃公主,更对不起天下社稷。我在旁边听的一惊一乍的,嗬,早知道这是个高风险职业,没料到这风险来的这么快。后来小宫女们又聊到秀月姑姑过了年就满二十六了,按例应该能出宫。这几年照顾着小太子不算功劳也有苦劳,估摸着贵妃和大长公主该有些恩典。大家都恭喜姑姑熬出头了,拿了恩典回家找个好男人就能过上属于自己的小日子。姑姑听了笑笑,神色却并没几分喜悦,反而有些惆怅担忧。说小太子尚且年幼,这乾元殿怕是离不开自己,贵妃和公主不一定会给她这个恩典。大家就忙说了些宽心话给她,她也觉得气氛有些低沉起来,便也扯开了话头。说起了林姑姑她们前些日子给太子做的新衣,贵妃和大长公主都夸好看,真是脸上有光。说起了高兴事,大家劲头这才又起了。我在一旁帮着钉扣子,瞥眼看了看秀月姑姑,她虽然笑着但眉间眼底依然有愁,瞧得我心里也难受起来。过了年她就二十六,现在的年纪也是我一倍多大,在这皇宫里她少说也待了十几年。整日的伺候着这些金贵主子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日里忙不完的事,做的好是奴婢的本分,做不好就是罪过。好容易熬到能出宫的年纪,可一旦主子们不给这个恩典,这出宫就转眼成了空。日盼夜盼,就怕主子不点头。皇宫里这些小奴婢们的命运丝毫不由她们自己控制,全攥在那些主子们的手里。幸好我和她们不一样,等我年纪再长几岁,家里人便必然得为了祈恩典出去。好歹父亲也是个侍郎,我们杨家也是能说上些话的人家,总不至于让我在宫里窝成个老姑娘再嫁人吧。就算我耗得起,也对不起人家沈玉飞。何况沈家也是朝中旺族,两家一处使劲,皇帝总要给个面子。哎呀呀,凡事果然都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投个好人家比什么都重要。我心想着这些心才宽了点。姑姑是姑姑,我是我,我们是不同的。大家聊着干活,时候过得就特别快。转眼日头就落下去,小太监飞奔着过来,禀报宏文馆放学了。我们急忙都起了身,把堆的到处都是的衣服裤子都收拾好了,准备着迎接太子回来。至平朝13雏鸟热茶热水热点心,准备停当了,大家翘首以待。不一会就听到王德召那尖细的呼喊,从大门口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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