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回来了。”我们位列两边,齐刷刷屈膝行礼。“蝈蝈,过来,快,好东西。”门口传来小孩子细细软软奶声奶气的叫唤。我眉头一皱,微微抬起头。王德召抱着太子殿下跨进们,轻手轻脚放下。一放下,那小家伙就迈开两条断腿,朝我过来,一边走一边还招手。“蝈蝈,过来。”我只得上前迎过去。这小半年过去,小太子比以前能说多了,就是句子还不行,只是蹦词。“给太子殿下见礼。”我到他跟前,屈膝蹲下。“蝈蝈,好东西,你看。”小太子一把拉住我的衣袖,笑嘻嘻说着,回头朝王德召看了一眼。“什么好东西?”我眨眨眼。“太子殿下,在这儿呢。奴婢给你收的好好的。”王德召立刻一脸献媚的笑,双手捧着个小藤篮躬着身趋步凑过来。看着拿藤篮我心里直犯嘀咕,太子殿下的好东西可不同常人。也不知道这小子的审美是怎么搞得,十分有创意。偏偏又对我情有独钟,自打我送了他一个蝈蝈,他也成天的捣腾好东西回送我。前些日子送了我两条刚从树上捉下来的毛毛虫,慎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还送过我一只活的大蛾子,足有半个巴掌大,毛绒绒的吓死人。至于什么其他小种子小果子之类的就数不胜数。不管怎么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都是太子御赐之物,我再难受害怕也不能推辞,收下了也不能随便扔,只得都搁在一个大檀木盒子里。这小子,真是比我家四弟还能铬应我。这次他又要来现宝给我看,我真猜不出会是什么东西。我这里面色难看心里嘀咕,那小太子可察觉不到。王德召把藤篮呈过来,他一把撩开遮着的软布。我忍不住撇开些脑袋,省的冲击过大。“蝈蝈,看,小宝宝。”小太子拽拽我的袖子,招呼我看。小宝宝?啥小宝宝?我眯着眼转头过去一看。嗬,篮子里那是什么东西呀?软趴趴一坨,稀稀拉拉几根毛,竟然是一只直不起脑袋站不起身子的小雏鸟。那小雏鸟挣扎着想伸直脑袋,眼睛都还没睁开,张着嘴巴细细的唧唧叫。这东西哪里给弄来的?那么小的雏鸟,不跟父母待一块只怕活不成。“有趣不?”小太子还问我。我眉毛跳跳,扯扯脸皮,尴尬一笑。“嗯,有趣,很是有趣。”有趣你个大头鬼啊,这么难看的雏鸟也亏得你小子能弄到手,审美观太扭曲了。“好玩,蝈蝈,你玩。”听我夸奖有趣,他咧嘴嘻嘻一笑,伸手捧起那只雏鸟示意我也一起玩。娘啊,这丑不拉几的东西谁要玩。可父亲说的是,皇家的恩典,雷霆雨露皆是恩。只有受,不能拒。于是我只能忍着一背脊的鸡皮疙瘩和满脑袋的冷汗将双手托起,乖乖接过他递过来的那只小雏鸟。那小雏鸟在我手里的扑腾几下,骚的我一阵酥麻,差点撒手扔掉它。那小子在我手心里逗弄那雏鸟,雏鸟以为他是父母,张着嘴啄他的小手指头向他祈食。他被啄的痒痒,一边玩一边咯咯直笑。好可怜的雏鸟,还有我。“殿下,这鸟太小了,还是放回去让大鸟养吧。”我忍不住提议。小太子逗弄的手停住,笑容隐去,一时不吭声,只看着我。他不喜不怒不闹腾的时候,直勾勾看人的模样有点渗人。我后脑不由一阵凉,干巴巴咧咧嘴。“殿下你别恼,不放回去也行。”他撅撅嘴。“大鸟,不要它。太小,我捡的。”他低低说道。“哎?”我眨眨眼。“蝈蝈,养吧。能活。”他又说道,把我手心里的雏鸟握起,放回到藤篮里。然后连篮子带鸟塞给我。我伸手抱住篮子,他仰着头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不符他年龄的忧伤。我低头看看这只又丑又弱的小雏鸟,心里泛起一股子酸溜溜的感觉。老人都说身子骨弱的孩子心思比较深,想的多,思考的也比同龄人成熟。这小子虽然说不齐整,走不利索,但心思却很是敏感多愁。他大概也对自己赢弱的身体很烦恼吧。傻小子,真要像我家四弟那样皮实顽劣,也很头疼的呀。我咧嘴一笑,把怀里的篮子抱起,伸手牵住他的手。“走吧,殿下,我们去给这小东西找点吃的。它可饿坏了呢。”“嗯,走。”他仰着头,跟着我一起笑,使劲点了点头。至平朝14惹祸看着藤篮里嗷嗷待哺的小雏鸟,我真是愁容满面。这么小的鸟,看起来似乎刚孵化不久,连眼睛都睁不开,没有了父母怎么活?靠人养,行吗?给它吃什么?怎么保暖?都是问题呀。我说喂米浆,别扭小太子却说鸟得吃虫子。吃虫子!这小鸟的脖子都还没毛虫粗,它吃的下吗?我看还是米浆靠谱,我坚持自己的意见。阮宣炆转动他的小脑袋用大眼睛忽闪忽闪看我几眼,说米粒可以磨成浆灌下去,毛虫也可以。我瞪大眼看他。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别扭呢?毛虫磨浆不行了不行了,光是想象我都要吐了。可是什么是皇权?什么是太子?这皇权啊就是太子说他要毛虫磨浆喂小鸟,就真会有人去给他把活蹦乱跳的毛虫从树上抓下来,扔进玉臼里捣成浆,端上来让他喂小鸟。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胃里的晚饭涌上来了。“蝈蝈,看,吃了。”阮宣炆却不以为然,用根白玉簪子挑着毛虫浆水给小雏鸟喂食,伸手朝我招了招。我忍着恶心看过去。真替那根白玉芙蓉簪掬一把伤心泪,太暴殄天物了。不过还别说,那小雏鸟一尝到毛虫浆水就嘴巴张的老大,就着玉簪尖头上那一点点吞个不停。一口气这小家伙就吃了半条多毛虫,胃口杠杠的。吃了东西以后,小雏鸟就有了点精神,脖子已经支得住,摇摇晃晃的靠向阮宣炆的手心。那嫩嫩的小尖嘴一下下啄着他的手指,逗得他咯咯笑个不停。四岁大的小孩子是不知道适可而止的,觉得小雏鸟胃口好,他就老喂个不停。小雏鸟也是不知道节制的,给多少吃多少,眼看一条毛虫就要吃光,脖子一直一直肚子也鼓起来。“够了够了,别撑着。”我急忙制止他继续喂下去。“可是,还要。”他用白玉簪指指那张着嘴等着吃的小雏鸟,一脸不解。“不行的,太子殿下,小鸟没有饱肚的时候,你喂不停它就能吃不停。再这么喂下去,会撑死的。我小时候有只白家雀就是这么撑死的,哭得我眼睛都肿了,后悔死。”我摆着手说道。阮宣炆看看我,看看那只还张着嘴等人喂的雏鸟,两道小眉毛皱了皱。最后下定决心点点头,把手里的簪子放下,仰起头看着我。“蝈蝈,我信,你。”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吁出一口气。瞧着小子一口零碎话说的,够呛。小子,信你姐姐的准没错。这可是我养死哥哥们三只家雀两只鹦鹉一只八哥后的心得体会,血的教训呐。让内侍们把桌子上那些恶心人的毛虫浆液理走,我舒了一口气。阮宣炆逗着那小雏鸟玩,兴致很高。“殿下,雏鸟还很稚嫩,别玩得太久哦。我看这小家伙有点倦了,不如让它在篮子里好好休息吧。明儿个早上殿下再逗它玩好不好?”我凑过去劝说道。阮宣炆停了手,转头看我。“蝈蝈,我听。”哟,这小子好乖呐。“太子殿下好乖,真讨人喜欢。”我顿时笑得满脸花,嘴抹蜜的满口夸。那小子突然就脸红起来,看看我,脑袋耷拉下,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干嘛呀,男孩子害什么臊。我忍不住推他一把,没曾想这小子身子身子骨太没斤两,一推竟然从绣墩上栽下去。咕隆咚在地上翻个滚。“太子殿下!”王德召惨叫一声扑过来,一把将阮宣炆抱住,抬起眼恶狠狠得瞪着我,好似要吃了我。我被他吓得愣住,从没有人用这般可怕的眼神瞪过我。即便是我扒光了父亲的十八学士的花苞时,父亲瞪着眼吹胡子也没这么可怕过。他的眼神让我觉得心里直发凉,后背脊一层的白毛汗。“叫什么!”阮宣炆在他怀里挣扎一下,叫一声,推开他。“没事,蝈蝈,没事。”他看看我,摆摆手,然后回头瞪着王德召。“你,走开。”伸手一指,小眉毛皱陇,脸紧巴巴的。王德召愣愣的看着他,一动不动。“走开,不要你。”阮宣炆指着他,神情不似个小孩子,很有几分威势。王德召打了个哆嗦,普通跪倒,低下头。“太子殿下”低声哀求。“走开。”阮宣炆背过身,语气不重却很坚决。“是,奴婢退下了。”王德召哭丧着脸跪着退出去,到门槛的时候抬起眉毛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是怨毒,好似我抢走了他最重要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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