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道:“眼下朕还没有这个魄力,等几时把鳌拜撂倒了,朕也给你另开书房。不……朕许你坐在朕的身边念书。”舒舒娇然笑:“我不要,真要是天天腻在一起,皇上不厌弃我,我也嫌皇上烦了。”玄烨在她腰里轻轻一掐:“放肆。”舒舒怕痒,立时就求饶,软绵绵地说:“皇上不许挠我痒痒,不公平。”玄烨伸手从舒舒发鬓上摘下飘落的桂花,放在她的手心里:“好了,朕知道你有要紧的事商量,而不是什么小事,说吧,朕听着呢。”“慧格格去皇祖母那儿告状的事,皇上听说了吗?”舒舒的语气弱了几分,“昭妃责备她的事,您听说了吗?”玄烨猜中了一半,很不情愿地说:“朕就知道,是这件事,上午皇祖母劝了,此刻你必定也要来劝。”舒舒问:“皇祖母劝了?”玄烨嗯了声,懒洋洋地舒展双臂:“皇祖母劝朕,要善待她。”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好半天见舒舒没跟上来,又走回来笑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不会怪你,你有你的责任和立场,同皇祖母一样。”舒舒说:“这就要一年了,我和皇上从陌生到现在无话不谈,可是您和昭妃的关系,几乎没什么变化。人都有私心,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当她不存在,可今天发生的事,让我意识到,这样不行。”玄烨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朕知道,鳌拜他们早晚也憋不住,久了,指不定还要对你出手。”舒舒说:“族人会保护我,皇上不必担心,我也不怕。但是……”“什么?”“去年地震,在南苑,皇上保护昭妃,是本能使然,还是想在她心里留下些什么?”舒舒问道,“对于钮祜禄氏,我想知道皇上的心思。”“朕对你说,不会再拦截你的书信,这意味着什么,你可明白?”玄烨反问。舒舒微微蹙眉:“皇上的意思是,您也同样拦截了翊坤宫的书信?”玄烨道:“最初,你们俩对朕而言,并没有差别,朕抱着公允的心,要善待你们。可是她太过分,既然做了朕的妃子,还一颗心全放在家族,把宫里什么事都往外说,要朕如何与她亲近?”舒舒心头一沉,毫不掩饰地问:“倘若臣妾也和她一样,皇上和臣妾的情分是不是……”玄烨正色道:“你不必觉得唇亡齿寒,任何事都有因果,朕首先是大清的皇帝,才是你们的丈夫,你若是要钻牛角尖,朕也无从解释。可你若能想明白,这里……”玄烨把舒舒的手抵在胸口:“朕把你放在心里,你感觉不到吗?”舒舒的心砰砰直跳,郑重地点头:“当然知道。”玄烨说:“那就别钻牛角尖,别有什么唇亡齿寒的悲哀,你是赫舍里舒舒,不是钮祜禄灵昭。”舒舒哽咽道:“皇上生气了?”玄烨摇头:“只要你不犯傻,朕不会生气,别把自己和她混为一谈,她不配。”舒舒窝进玄烨怀里:“我再也不提了,不要生我的气。”玄烨吻她的额头,温和地说:“朕不敢反驳皇祖母,只能反驳你,你说你是不是活该,撞到朕的气头上。”舒舒咕哝了一声:“可是人家也想做个好皇后。”玄烨说:“你做你的好皇后,别把朕推出去,该怎么对待她,以及将来的所有后宫,朕就算现在不懂,将来也会明白。”舒舒答应道:“翊坤宫的事,我再也不管,现在问清楚弄明白,我心里也踏实。”这边厢,大李子采了一大捧桂花来,却撞见帝后相拥,亲昵地说着悄悄话,他赶紧转身退下。可是,没来由的,大李子想到了皇帝和昭妃在一起时的光景,那小小年纪的女子,也实在可怜。百密一疏香甜的桂花送到慈宁宫,苏麻喇琢磨着做什么点心哄皇帝高兴,玉儿说不能给孩子吃太多甜腻的东西,苏麻喇道:“他们长身体呢,怕什么。”说来,玄烨最近饭量大多了,不知是不是“顽皮”的时间多了,这孩子胃口大增。玉儿一贯不允许宫里人用什么帝王用膳的规矩礼仪约束玄烨,就怕孩子从小吃不好长不大,但据御膳房的传话,这孩子最近一个人要吃从前两三倍的饭量。“皇上最近爱上玩儿布库,每天扯着几个小太监摔跤,书房里的世家子弟也全叫他摔了。”苏麻喇说,“累了,自然就吃得多,可比比二阿哥,也没多多少。”玉儿道:“那就找几个师傅正经教他,自己乱摔,摔出伤痛来如何了得。”苏麻喇却说:“人家不要呢,佟国纲大人早给安排了,皇上不要,他说他就玩玩。”玉儿欲言又止,把一些到嘴边的话又吞下,就算是对苏麻喇,她也暂时不想说破。她早就觉得玄烨和舒舒一道有什么瞒着自己,他们这一通“疯玩”,绝不是没道理的。未来皇帝的路,总要自己去闯荡,玄烨现在就有勇气有魄力,做祖母的,只要在背后坚定地守望他就好。“主子。”苏麻喇说道,“昭妃送来的节礼,您要有所表示才好。”玉儿回过神,颔首道:“照老规矩吧,但凡舒舒有的,也给灵昭备一份。”翊坤宫里,灵昭正给家人写信,告诉他们节礼已经送到慈宁宫,但这样的事派人大大方方传句话就好,其实她该写的,是手边那几封信的回函。父亲问她皇帝最近在宫里和世家子弟们摔跤玩耍,是真胡闹,还是另有所图,这事儿已经前后催了三遍,灵昭一直未给予回复。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根本不知道。她几乎没有机会接近皇帝,太皇太后不允许妃嫔靠近书房或是前朝,但赫舍里舒舒就不一样,这紫禁城,没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踏足的。灵昭心里既觉得委屈,又不肯低声下气地去求来什么恩典。“阿玛他们在宫里有眼线,为什么还总事事都要问我。”灵昭放下笔,对站在一边的冬云说,“何必为难我,何必叫我背叛皇上,就因为这样,我总不敢正眼直视他,每每遇见皇上,就心虚得很。”冬云怯然道:“老爷们一定是对眼线也心存怀疑,一件事倘若您说的也一样,他们才能真正信了,再如何精明能干的眼线,也抵不过自家女儿可信呀。”灵昭摇头:“只怕是反一反。”冬云不懂,问:“反一反?”灵昭苦笑道:“他们是在监视我,是否忠诚于家族,同一件事,他们一定更相信安插在内宫的眼线。”冬云嗫嚅:“小姐何必这样悲观。”灵昭却心若明镜:“阿玛就是吃定了,离不开那个家。”冬云劝道:“您别这么说。”“怪我自己不争气,不缺胳膊不缺腿,额娘给我生了张好看的脸蛋,可我就是没法儿讨人喜欢。”灵昭含泪道,“人家脑袋上顶那么长一条疤,都比我强……”这事儿没得解,冬云明白,除非有一天皇上对小姐宠爱有加,不然小姐永远只会把自己埋在自卑的阴影里,任何事都能成为她自卑的来源。而她越自卑,就越好强,花儿似的年纪,连翊坤宫的宫人都害怕她。转眼便是中秋佳节,范文程故世虽令人悲伤,到底不是皇家人,即便玉儿有心为自己的老朋友和先生致哀悼念,还是要端着爱新觉罗家的体面,早早就下了懿旨,请王公大臣们于中秋夜进宫享宴。不巧的是,今次遏必隆感染风寒,虽不是要命的症候,但动不动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到了御前失仪,不论如何也不能进宫了。灵昭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只收到嫡母给她的信,说:“老爷要交代的事,都在信上了,今日娘娘若是得闲,就把信回了吧,我好直接带回去。”灵昭接过信,却是心头一紧,抬眸问嫡母:“额娘,家里一直都是用这信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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