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百思不得其解,既担心沈清云的伤势,又害怕沈家人的厌恶唾弃,只是事到如今却是逃避不得,无论如何得回去分说清楚,该是自己承受的指责决不能让沈清云一个人担了去。心急如焚之下,无念也不及收拾行李,径直去后院牵了马往水寨狂奔而去。到了寨门驱马入内,一路上倒也没人阻拦,仆役下属依旧是笑脸相迎,神色间没有丝毫异样。无念心想:看来事情还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想必也是家丑不可外扬,沈家人自己遮掩了。还没进到后宅,就见沈清风迎了上来,应是听见下人通报无念回来了赶过来的,不复往日笑呵呵的亲热之态,不过也没有无念预想中的蔑视愤怒,只是平静中透着一点无奈。沈清风冲无念点了点头,“回来了!先和我去书房吧。”无念知道沈清风这是有话对自己说,跟着进了书房,屏退下人关好房门,终于忍不住脱口询问:“我听蓉儿说二哥被伯父打了,可是真的?伤得重不重?”沈清风苦笑着摇摇头:“我从来没见爹发这么大的脾气,拿鞭子抽得二弟浑身是血,我和你大嫂怎么也拦不住,连娘求情都不行。二弟一声不吭受着就是不肯低头认错,爹气得够戗,让人把他关到水牢去了,现下已是整整五天。爹的气到现在还没消,我们谁也不敢放他出来,娘快急病了,我也是束手无策。你回来了也好,咱们合计合计想个办法吧。”情为何物,教生死相许无念静静听着,心里象针扎一样疼的难受,脸上血色退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层苍白沉静。暗中平定一下情绪,无念沉着问道:“是因为我和二哥的事么?”沈清风不料无念这时还能如此镇静,诧异中止不住一丝赞赏,轻轻点头,只是不知如何措辞,想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爹知道了你们……在一起的事。”无念直视沈清风双眼,“大哥,我知你为人精明,二哥和我的关系你肯定早有察觉。我们两情相许已有肌肤之亲,只是我二人行止一向隐秘,人前从未有过什么不妥之处,这次我更是远游在外,伯父是怎么知道的呢?”沈清风苦笑一下,“从你一来我就看出了二弟的心意。他性子冷淡,只对自家人还有那么几分温情,可他在你身上用的心思竟比放在我们全家人身上的还多。只是他一向进退有矩,我还道他能把持住自己,所以一直没有过问你们两个的事。何况你对我沈家颇多恩惠,便是你们……真有什么,我又能怎样,终不成让我棒打鸳鸯,若真如此,二弟恐怕要怨我一生。我也就只好装作不知,想着你们自己小心些,莫要让人发觉也就是了。谁知道二弟这么精灵的一个人,碰上你的事却是个死心眼的,他自己把你们的事和盘托出,跟爹说他终身不娶要和你撕守一世,爹这才知道的。”原来一个月前,沈伯达的好友上门提亲,说是寻了个知书达理的美貌小姐为沈清云说媒,岂料沈清云一口回绝。郭夫人只道儿子不中意那家姑娘,私下问沈清云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沈清云闷了半天才道“要青梅竹马知情解意的那个人。纵是不能嫁娶,一世相守也是好的”。他本意是指无念,只是不便明说,谁知郭夫人会错了意,以为说的是郭玉蓉,二儿子是碍于兄妹身份不好捅破这层情愫才会如此。当下去和侄女说了,喜得郭玉蓉不知如何是好,含羞带怯的答应了这门亲事。郭夫人又回去和丈夫商量,沈伯达见亲上加亲也很是欢喜,且又是个知根知底的儿媳妇,忙张罗着采买器物筹备喜筵。这下可把沈清云逼得急了,横下心将和无念的情事全说了出来,自谷中学艺时讲起,直到现在起卧俨然夫妻之事。把全家人惊在当场不知所措。沈伯达不料自己两个心爱的后辈做出这等事来,又惊又气,盛怒之下对沈清云拳打脚皮鞭伺候踢逼他成亲。沈清云任父亲打骂就是不答应,这才被关进了水牢。郭玉蓉得知真相难过不已,让郭夫人送去了别院散心。因为事关沈家脸面,凡是知道此事的人都被沈伯达勒令三缄其口,所以除了自家人和几个亲信之人,余下并无他人知道。水寨中众人只知二少爷被禁,却都不知因为何事。无念听着沈清风讲完这一个月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一颗心反而定了下来,想到沈清云终究没有负他,嘴角甚至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沈清风不知无念是何心意,满腹疑问地看着他神色,暗中揣测。“大哥能带我去水牢看看吗?”“行,你随我来。”沈清风猜不透无念想法,只得先带他去看望弟弟。水牢就坐落在寨子西南角上,依着洞庭湖水而建。这时已是晚上,牢里很是昏暗,在火把的映照下,沈清云下半身浸在水里,双手被铁铐扣在墙上,后背前胸上的鞭伤已经过处理,但仍是红肿吓人。无念一进门就看见沈清云苍白着脸满身伤痕的样子,虽有心理准备,可真亲眼见着还是吓了一跳,立时心疼得要命,暗骂沈伯达心狠手辣,对自己儿子都能下得这般狠手。沈清风命人打开牢门,无念顾不得满池污水,纵身跳下池水,几步来到跟前,轻轻托起沈清云面颊细细端详,越看越是难过,眼眶登时红了。沈清云刚吃了杨翩儿私下让人送来的伤药,正昏昏沉睡间感到有人近前,努力睁眼一看,就见无念双眼含泪看着自己,眸中说部进的心疼怜惜,只疑是在梦中,等觉察到脸上双手的温度方知是真人回来了,惊喜的喊了声:“无念,你回来了?!”无念凝视着沈清云双眼,终于忍不住出口埋怨:“你这是何苦?”沈清云贪恋的盯着这两个月朝思暮想的容颜,见着无念关切的神色只觉一阵欢喜,身上的伤也不觉疼了,淡淡一笑,“你说过,若我成亲便要离我而去,现下我已和父母说了一生不娶,这下你可不能扔下我一个人走了。”无念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眼中的雾水止不住地要往外掉,赶紧眨了眨眼强忍回去,问道:“还疼吗?”“看见你就好多了,你要是能再亲我一下,那就更不疼了。”沈清云心中高兴,虽然处境不佳,还是忍不住调笑起来。无念微愕之后嫣然一笑,清秀的面庞顷刻染上一层艳媚,看得沈清云一瞬间有些失神,等反应过来,嘴上已覆了一双温软的唇瓣,一条滑腻香甜的舌头也伸进了嘴里游走不休。眼前放大的容颜上明眸半合,其中情意欲诉还羞。沈清云先是痴痴地看着,渐渐合上双眼,专心于唇齿纠缠之中。沈清风愕然呆立牢前怔怔看着二人旁若无人拥吻缠绵,过了一会儿才觉出不妥,赶忙把同样呆若木鸡的两个牢卒轰了出去,自己也跑到外面不敢再看。两人直吻到喘不过气才停下,无念双手揽在沈清云颈上,额头抵着额头,眼睛看着眼睛,气息相容心意相通,阴沉沉的牢房竟如洞房一般春意绵绵。“我去和伯父讲清楚,求他放你出来,你且再等一等。”止住喘息,无念心思已迅速恢复清明,脑筋立刻转到实际问题的处理上头。“无念,我已和爹娘解释过了,还是弄成这个样子,你去了恐怕也是白费事。我只求你一件事,若爹娘终究不肯容你我二人撕守,你也不必再求他们,去拿剑来砍了这铁铐,咱们浪迹江湖去。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许离开我。”无念看着沈清云坚定的目光,笑着答应:“好,咱们不分开。”安抚了沈清云,无念在牢外找到沈清风商量。沈清风一见无念立时想起刚才香艳火辣的一幕,脸上倏地一红,心道:二弟和无念平日看上去都是挺斯文的,却不知竟这么大胆,自己和妻子都只敢在闺房无人时偶尔如此,他们两个倒能当着众人这般亲热。无念刚要让沈清风带自己去见沈伯达,忽然见他脸现尴尬之色,警觉起来,小心翼翼问道:“大哥可是不耻无念为人么?想我一介男子竟行这般女子之事。”沈清风慌忙摆手否认,“无念莫要误会,我知是二弟先对你……不轨……又怎会怪你!只是突然想到若你是女子该有多好,也不会有这许多麻烦。”说完最后一句,已是叹息连连。无念观沈清风神色不似说谎,听前后言谈中也能察知他并不十分反对自己和沈清云的情事,甚或还有几分同情,想到阻力能稍稍减轻也不由微松口气。这种时刻,能减少到一个人的反对便是减少了前路上的障碍,现下只需专心对付沈伯达就行了。两人边走边说,一路行到后宅,下人上前禀报沈清风,老寨主已在厅中等候多时了。无念和沈清风对看一眼,均不由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推门进去,果见沈伯达端坐正厅,手上拿着一杯茶正细细品着,脸上倒看不出什么怒色。沈清风叫了声“爹”,垂手立在一边。无念上前行礼后便站在沈伯达面前,静静等待。沈伯达拿着茶杯几有一刻功夫,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杯里的茶水细数茶叶沉浮,思量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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