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吃得有七八分的时候,沈清风纵身跃上比武台,对着四方抱拳朗声道:“今日乃家父六十寿辰,诸位朋友远道而来为家父贺寿,沈清风不胜感激。”台下众人与沈清风同辈分的都站了起来还礼,更有些平日与沈家交好的大声叫道:“沈大哥哪里话,能来给沈老爷子祝寿是兄弟们的福气。”沈清风待四周安静下来接着说到:“众位朋友都知道,今日不光是家父寿辰,也是咱们江南一道重新推举总瓢把子的大日子。前任总瓢把子乃飞鱼帮前帮主陈白鱼老前辈,可惜陈老帮主前年不幸病逝,如若不然,今年咱们也不必费这个力气重选,直接请陈老前辈续任就是。事到如今,江南武林一脉不能群龙无首,因此家父和几位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商议于今日重选一位新头领出来。在座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有心挣这头领之位的都请上台来,咱们都是武林儿女,也不必闹什么虚文,只管用拳脚比个高下,赢的人就是咱们江南一道的总瓢把子,大伙儿日后自当齐奉号令。”底下众人听了齐声称是,当即便有几人跃众而出要上台比试,只是大多数仍是安坐观战。其实众人心知肚明,说是比武,可能胜过沈家父子的寥寥无几,胜负之争已没什么悬念,且沈家势大,犯不着拿自家名声性命去搏。至于跃出来的几位却各有打算,或是尚无名声的欲借此机会一战成名,或是喜武之人欲领略沈家出名的惊魂刀和裂风掌,或是存个侥幸的心思欲搏一搏的,不一而足。沈清风看了看并没有什么扎手的人物,略放了放心,伸手相请。“不知哪位朋友先上?沈清风在此恭候。”话音未落,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陈慕南向沈大哥讨教讨教。”说着,跃上台来。陈慕南先向众人作了个揖,转向沈清风说道:“家父不幸仙逝,作儿子的明知自不量力可也不能堕了自家名声,说不得要向沈兄讨教一番,纵不能将头领之位再挣回来,也需对家父在天之灵有个交代。”“陈老前辈一手分水刺名震江南,是清风一向敬仰的,陈兄尽得前辈真传必也不凡,比试之时还请手下留情,咱们兄弟点到为止,万万莫要伤了和气。”两人场面话说完,各抱拳行礼,战在一起。沈清风右手刀风嚯嚯,又不时插入左手掌法,周身极少露出破绽,进攻时凌厉狠辣,防守时严密沉稳,已是年轻一辈中少见的高手。无念看了两人交手后暗暗点头,难怪沈伯达可以和师父并享美誉数十载,光看沈清风的这手功夫已可知沈家家传武艺绝非寻常。再看陈慕南,双手分水刺使得花样百出,竟是融合了判官笔、匕首、铁尺等诸般短打功夫,刺、打、缠、点、挑,相斗不及百招,竟已变换了十二般兵刃。两人这番争斗精彩之极,无念边看边暗中思索,若是自己上台相争,与沈清风动手当怎样出剑,与陈慕南交手又该如何刺其破绽,细细印证自己剑法。两人拆到两百余招,沈清风一招反手刀斜劈陈慕南左肩,陈慕南举刺戳向沈清风右腕,眼见快要得手,却见沈清风忽的变招横刀下划,陈慕南这时已将招式使老,应变不及间一只分水刺被刀刃磕出老远掉到台下。一招间胜负已分,两人停下分立高台两边,陈慕南一拱手,“沈兄刀法精妙,兄弟甘拜下风。”沈清风急忙还礼,“实乃侥幸,蒙陈兄承让。”陈慕南再不废话,纵身下台回转座间。无念暗想,这个陈慕南倒也爽快磊落,不由起了一丝好感。接下来依次有人上台挑战,可与陈慕南相比差之远矣,更加不用提沈清风,甚至都没用沈清云出手,结局便已定下。眼见再没人挑战,武林耆宿齐世海站起身正要宣布洞庭水寨胜出,便听寨门处传来一声长啸,啸声如海潮般一浪接一浪滚滚不绝,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内力稍差些的已有眩晕之感几欲晕倒。“一别三十余年,沈兄无恙否?”啸声过后,一个浑厚的声音伴随着七人步入水寨,当先一人双眉斜飞入鬓长髯垂胸,是位年近六十的老者,面容清癯极是俊雅。身后跟随的六人年龄均在二三十岁之间,面目上并无相似之处,看起来应是老人的弟子之流。沈伯达见了这人脸色倏然一变,随即又笑容满面,“萧兄大驾光临,鄙寨蓬荜生辉,只不知萧兄来此有何贵干?怕不只是来讨杯水酒吧?”在座众人谁都不识来者何人,听沈伯达口气中毫无友好之意,都暗想这人莫不是沈家的仇家?萧鹤天双手负在身后冷冷一笑,“兄弟前些时日听说重选江南道领袖,因此赶来凑个热闹。看这样子,今日都是儿子替老子比试,我没有子嗣,倒收了几个不成器的徒弟,请沈兄的两位世侄指点一下。”沈伯达这时已稳下神来,暗自盘算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十年前的手下败将还怕他不成,朗笑说道:“萧兄的高足必是不同凡响,指点是不敢的,切磋一下倒也无妨。”又转头吩咐左右,“来人,看座。”无念听来人话语暗含挑衅,心想这人定是和沈家有仇,只不知是什么来头,不由向沈清云望去,意在询问。沈清云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见无念望过来,立刻明白他心思,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其实也怪不得沈清云不知,沈伯达和萧鹤天的恩怨结在三十三年前,那时沈清风尚未出世,更遑论他了。两兄弟打理水寨日久,从未听过萧鹤天这一号人物,这时眼见来者不善,只当是寻常江湖恩怨,却不知沈、萧二人结怨实乃是为郭夫人,这是一段陈年情怨,与江湖纷争是半点无关的。郭夫人少时住在京城,父亲是太祖年间有名的清官,萧鹤天原是出身将门,与郭家比邻而居,两家长辈交好时有往来,萧鹤天与郭夫人也是自幼的青梅竹马。后来郭大人得罪了佞臣罢官回乡,一家人快到湖南老家时遭遇劫匪被沈伯达所救。沈伯达对当时的郭小姐一见钟情于是登门求婚,在郭大人一口应允下郭小姐便成了郭夫人。待郭大人官复原职重回京城,萧鹤天兴冲冲上门提亲却得知佳人另许他人,惊怒之下千里迢迢奔波到水寨意欲夺回心上人。萧鹤天虽是将门虎子刀马功夫纯熟,奈何近身功夫却比不过沈伯达,最终含恨而走。他倒也痴情,终身未娶之余四处寻访名师,终于练成了一身高明剑术。只是此时距离当年已有三十余年之久,一切都已无法挽回,这件事便如一根刺扎在心上拔之不去,前些时日听闻洞庭水寨重选江南道首领,便特意赶来搅闹,非得出了心中这口恶气不可。仆役搬来座位摆在大厅中沈伯达一桌的旁边,萧鹤天眉头微微一皱,身后随行的一名弟子上前将椅子搬到厅门前面,沈伯达冷眼旁观不言不语。萧鹤天坐下后指着沈清风对身边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弟子说道:“你去和他比试比试。”又冲沈伯达道,“这是我大弟子李严。”余下再无一句废话。李严躬身领命,“是,师父。”便跃到台上。沈清云见大哥连战几场本想替换他应战,可萧鹤天指名沈清风,倒不好上前了,只在台下守候,暗中戒备。李严上来后拱手一礼,手中佩剑脱鞘而出直刺沈清风心口。沈清风不料来人这般迅猛,竟是连一丝间隙都不肯留,幸好早有防备不致措手不及,可甫一出手也差点招架不住。一剑避开后才稍稍稳定心神,凝神应付。两人拆到二三十招上,沈清风暗暗心惊,对手的剑法奇诡难测,与所知的各家剑法大相径庭,出剑方位刁钻古怪,每次剑刃所指必是自己刀法上的破绽之处,似是专为对付惊魂刀而创。他先前已交战过几场,虽不棘手可也耗费了些许力气,这时又碰上这么个刺儿头,五十招一过,已渐渐处于下风。沈清云和沈伯达此时都已看出端倪,对头这一手剑招是专破自家刀法的。沈清云全神提防,只待大哥遇险便上去相救;沈伯达心中大骂萧鹤天奸诈阴险,三十年前败在自己刀下,三十年后竟然练了这么一套剑法来对付自己。此时四五百名来客都聚精会神关注着台上战况,这些宾客都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各有不凡技艺,眼见李严出手如风剑光闪烁间竟看不清剑锋出自何方,沈清风刀法大开大阖机变百出,都不禁咋舌,暗自掂量若是自己处在台上不知能撑多久。沈清风勉力支撑到一百招上已是难以为继,沈伯达看在眼中,知道再打下去儿子必然受伤,他虽对这头领之位志在必得,可更心疼儿子,不如现在便认输的好,忙用传音入密通知沈清风停手。沈清风虚晃一招引开李严剑锋趁机跳出战圈,高声道:“李兄剑法精妙,兄弟自忖不是对手,甘拜下风。”李严见对手认输也收剑入鞘,道了一声“承让”走下台来。嘻戏指点霜刃明两人这一番打斗精彩之极,沈清风虽然认输可风度不减,从始至终虽落下风亦是攻守有度,并未显出明显败相。在座各位都是行家,自忖功力还未必及得上沈清风,倒也无人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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