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这么说,倒是对得上了,却似又拐弯拐得多了些,一个寻常秀才是否清楚这些并不好说。她注意到这个人,其实还有个旁的缘故。——这人是仪婕妤宫里的。仪婕妤可着实是个有趣的人,建德二十年进的慕王府,算是姐姐的随驾媵妾,与宫中许多老资历的嫔妃都有过交情。屈指数算,她在贵妃盛宠之时投奔了贵妃、贵妃殁了又投奔昭妃。昭妃初有失势之相,她便转向夺了昭妃宫权的顺妃。若见风使舵算一种本事,那宫中可没有比她本事更好的了。更为厉害的是,贵妃昭妃先后落罪,她却次次都能全身而退,一点也没沾染上嫌隙。夏云姒早就在想,姐姐的事里,她会不会才是坐收渔利的那一个。说到底,她现在也是稳稳的身居高位了。赌坊寒冬腊月,冷月如霜。夏云姒披着厚实的狐皮斗篷,立在廊下,思量了一个又一个来回。如果真是仪婕妤……这是怕是还真不大好办呢。随驾媵妾之俗古已有之,最初是王公贵族结姻之时,多会挑选新娘子的本家姊妹为媵,有时也选关系好些闺中密友同嫁。所以论起出身渊源,“媵妾”常比寻常妾室更高贵些。这习俗一朝朝流传下来,本朝皇子大婚之时便亦有这样的规矩。只是大多数时候,这些媵妾大多只是个名义上的说法,未必与新娘多么亲近了。就拿佳惠皇后昔年的四个媵妾来说,不是朝中的显赫人家的女儿、就是各地风评不错的官员。皇帝将这些人家的女儿赐入宗亲府中,是一表器重的恩典。仪婕妤家便是后者。昔年与佳惠皇后一道嫁入王府时,她父亲官位虽不高,却因理政有方早已名声在外。先帝让她嫁与慕王,本就是对他父亲有提拔之意。如今历经十余年,她父亲经数次升迁,早已从江浙一地的小官调入京中,位在工部侍郎了。是以单论位份,她是比不过贵妃昭妃,也比不过现下的夏云姒。可若算上娘家出身、算上京中人脉,夏云姒就是再依仗家里,也仍对她有几分忌惮,贵妃昭妃更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凝望凉薄的夜色,夏云姒深深地吸了口寒冬的清冷。总归先弄清楚是不是她再说吧。从五皇子的线牵起,再探姐姐的事与之有关无关。这探倒也不难。姐姐的事已然久远,五皇子的事也已时隔数月,当下她必已觉得这些都扯不到她身上。如此这般,若忽而有人在她面前意有所指地提些什么,她毫无防备之下反倒更容易心虚,更容易阵脚大乱。只消寻个合适的机会便是了。夏云姒略作思量,便先安排了下去,让小禄子近来多加注意那程姓宦官的动向。若有可能,托人与他结交一二更好。宫中宦官的关系果然错综复杂,这些安排下去不过几日,小禄子就禀了话回来,道自己结交了一位内官监的宦官,是与这位程公公相熟的。如今他已将此人收买下来,让他继续与这程公公结交,但一应事宜需回到延芳殿来。夏云姒听言点了点头,只问:“这人你可信得过么?他若与这程愈私交甚笃,你可当心他将这些捅出去。”“娘娘放心。”小禄子笑道,“下奴心下有数,若他与程愈关系当真那样的好,下奴也不敢用他。下奴仔细打听了,他不过是想攀个高枝,免得在内官监空熬日子,偶然在赌坊里头结交了程愈,便就此抱住了这条腿再不肯放,央着程愈提携他罢了。”可若论“攀高枝”,仪婕妤那里的枝再高,又哪里比得上延芳殿?此人又已在程愈身上砸了不少钱,程愈的态度却仍暧昧不明,让他心中难免懊恼,见小禄子主动要用人,他真是恨不得杀了程愈直接献过来表忠心。夏云姒却捉到了另一件事:“赌坊?”她黛眉微挑,“程愈好赌?”“大约是的,宦官好赌的不少。”小禄子笑说,见夏云姒下意识地看他,又忙道,“下奴可没有那样的恶习。一家子老小都靠下奴这份钱养活呢,下奴哪敢那么花钱。”夏云姒一哂,心下盘算了会儿,从罗汉床上撑坐起身,行去妆台前,拉开抽屉,寻了一物出来:“再找半块佩,用金子和它镶在一起,让那人与程愈同去赌坊的时候拿去赌了。”小禄子微怔,面露惊然恍悟之色,不由作揖:“娘娘妙计。”那玉原也不是什么绝好的玉,同等品相的玉在宫中并不少见。两块玉一拼,裂纹处拿金子镶上,就又是一块完整的佩了。只是花纹雕得不够精细,仔细看有些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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