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而压抑的哭声,落到秦三的耳朵里,就仿佛是一面铜锣,铛铛地敲个不停,比战鼓号角还要震撼,让她想立刻冲进土匪窝,不顾死活地疯狂砍杀,杀光那群恶棍。
汤沃雪身穿一袭素布长裙,腰间挂着一把短刀,手里端着一碗药羹,满脸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低叹道:“您就是秦将军,对吧?麻烦您老让一下,我这儿还要照顾病人,忙得很,您别挡在门口啊。”
话音未落,谢云潇从她背后靠过来,他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腕骨,另一只手轻轻挑开了她的衣领。
谢云潇低声道:“手掌的四周较为饱满,中间较为低陷,指根处的艮、震、巽、离、坤五个位置光润细腻,这是天生富贵相,可见你的根基深固,福禄绵厚,这一生的命格极为尊贵。”
谢云潇抓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握,她毫不躲闪,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倒真像是情动意乱了,猛地将她一抱入怀。
谢云潇缓缓地拉拢他的衣领。他身上的寝衣十分轻薄,紧贴着他滑韧光洁的肌理,就像水中之月、云巅之雪一般,使人欲近而不能,垂涎而不得,哪怕看得再久,也只是徒生妄想而已。
秦三把长缨枪放到自己的脚边,默默地看着汤沃雪施针。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月亮已经升得很高,扫荡山谷的风雨尽数消散,透窗吹来的空气潮湿又清新,混杂着草香、花香、和树香。老槐树的影子垂在窗前,枯枝似乎长出了新叶,她从中看到了一点渺茫的希望。
华瑶脑袋抵在谢云潇的肩头,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单薄的寝衣。其实她也能察觉得到,他对她的挂念更深了一层,好像她面临着刀山火海,随时有可能掉下去似的。
姑娘的泪水止住了,最后一滴眼泪落到她的衣襟处,她的胸脯轻微地起伏着,左手支撑着身子,右手探向药碗。汤沃雪正准备喂她喝药,但她不肯麻烦汤沃雪,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语调还带着柴桑县的口音。
华瑶立刻抬起双臂,勾住谢云潇的脖颈,极尽缠绵地贴着他,亲亲热热地同他耳语,飘进他耳中的声音轻不可闻,全是他此前没听过的荤话,一句比一句振聋发聩。
她把他的衣带缠在指间:“装什么术士呢,你这个淫贼。”
汤沃雪没听明白,也没细问。
华瑶的食指抵住了他的唇,也止住了他的话音。他略微含住她的指尖,她收回手,在她自己的唇瓣上点了点。
华瑶都有点佩服她自己胡说八道的本事,谢云潇的反应却超乎她的意料之外。
谢云潇道:“怎么?”
华瑶刚刚答应了谢云潇,在半个时辰之内,她会任由他施为。但是,她心里忽然又反悔起来,这一大清早的,她早早地醒来,就在床上和美人纠缠不清,是不是昏君所为呢?
姑娘有力气自己端碗喝药,汤沃雪很为她高兴,连忙打开药箱,取出一排银针。
然而,谢云潇听完华瑶的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完全没有华瑶想象中的那种兴高采烈。
谢云潇执起她的双手,放进夜明珠的一片柔光中。
华瑶早就发现了,谢云潇不求功名,不争权势,也不贪富贵。他一心向往着避世隐居的生活。他在战乱连年的凉州长大,看不惯世间的不平事,厌倦红尘纷扰,也是情有可原。
那少女听见她的声音,顿时泪如雨下,呜呜咽咽,哀哀切切,却始终讲不出完整的句子。
华瑶正看得出神,谢云潇忽然解释道:“我之所以心跳变快,是因为……”他找到一个拙劣的借口:“屋子里有些闷热。”
华瑶拒不回答,谢云潇又说:“殿下,你向来是讲道理的人,总不能只许你放火,不许我点灯。”
那些京城来的豪强权贵,与土匪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虞州本地的官员还要仰仗他们的势力,怎敢与他们翻脸?只有到了实在瞒不住的时候,文官才会上报朝廷,请求武职衙门派兵平乱。而武官也乐得清闲,懒得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谢云潇沉默片刻,呼吸间的滚烫热气洒在她的耳侧。她忍不住蹭了蹭枕头,他欲言又止:“你真是……”
华瑶掀起帐幔,从床边的柜子里找出几颗夜明珠,扔到枕头上,周围一刹那变亮了,枕席间散发着玲珑剔透的光晕。
谢云潇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去,华瑶一把攥住他的食指,轻轻地抚摸他的骨节,情真意切道:“皇帝一直独爱你一人,你和皇帝是少年夫妻,你们相互扶持,白头偕老,这段美满的姻缘,终身如故。”
华瑶惊讶道:“你,你就这么走了?”
秦三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道:“公主确实仁慈慷慨。”
自从进了军营,秦三整日忙于练兵。她与贼寇交过几次手,每一次都打了胜仗,她的官阶升得很快,虞州总兵非常器重她……这般平和的表象之下,又有多少肮脏的勾当,是她所不知道的?
谢云潇凑近华瑶的耳边,还没挨到她,她就起身离开了。他仍然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她还想挣脱,谢云潇竟然把她的掌心贴在他的衣襟处,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仿佛什么都能摸到,什么都任她赏玩。
“挺好,”谢云潇似乎是在夸奖她,也似乎是在开解他自己,“你冷静自持,绝不会沉溺于情爱。”
虞州邻近京城,遍地都是豪强权贵的田庄与马场。
姑娘头发蓬乱,脸色憔悴不堪,瘦得不成人样,微微张开的嘴巴里竟然只有小半截舌头。她趴在一条鹿皮制成的毛毯上,指甲掐入毛缝里,朝着秦三爬近了一步,虚软的双腿颤悠悠的,垂落在她的腰后,无论她怎样用力,她也无法抬腿起身。
不过,华瑶转念一想,既然谢云潇已经和她成婚了,那她作甚还要拘束自己呢?
谢云潇揽过华瑶的肩膀,起初他的一切动作都是轻缓的,逐渐便开始热烈而热切地反复亲吻她的唇,她的心底燃起了一簇火苗,只觉他的触碰既温暖又灼烈,帷帐里的空气似乎都燥闷起来。
秦三小心翼翼地问:“您还需要什么药材吗?”
何况谢云潇平时也极少投怀送抱。
谢云潇抬手帮她略作整理,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脸颊和脖颈,稍微停留一个瞬息,便挪开了,挑起一阵温热的、微痒的感触,从身上蔓延到了心里,她的困意随之消散,整个人彻底地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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