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岚本不想在别人府里频频生事引人厌烦,但也不想过于懦弱,最后沦为帮闲跑腿之流,反正她靠着的又不是晏府而是晏和,只要晏和不厌了她,什么事儿都好说。
她捋了捋袖口:“这书自己又没长腿,也不可能自己跑到地上去,咱们就请先生来问个清楚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周先生踩着缓缓走了进来,一眼就瞧见地下散着的书本子,还看见了上面乱涂的墨汁,眼里闪过一丝痛惜,用竹板用力敲了下桌案:“这是怎么回事?谁敢不敬惜圣人言!”
重岚还未答话,晏茹就抢先一步,快人快语地指着她,满脸委屈地道:“先生,您来评评这个理,何家姑娘自己不小心弄脏了书本,又不敢担责,方才我一进来就她和宁堂弟就扯着我不放,硬说是我毁坏了她的书本,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干嘛要毁她笔墨呢?”
周先生眉头一皱,转向重岚厉声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重岚摇了摇头,静静看着满面得意的晏茹,捂着脸抽泣道:“我虽然不是高门长大的,但也知道爱惜纸墨的道理,这又是晏和大人好心送我的,向来珍惜得紧,怎么会不慎弄脏了呢?”
她从指缝里偷看,见周先生的神色微微和缓,继续掉眼泪:“今儿早上我和茹姐姐争了几句,本以为大家各退一步就算完事了,没想到她这般不容我,竟来毁了我的书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周先生沉声道:“你为何这般笃定就是她做的?”
重岚一边抹眼泪一边从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枚圆润的珍珠,她哽咽道:“这是我方才收拾的书本的时候在地上发现的,想了会子才记起来这原本是茹姐姐袖口上镶的珠饰,本想着大家都在一处上课,没过去不说便罢了,哪里想到她竟还骂我,我虽不是晏家人,但也断没有被人欺辱至此的道理。”
这珍珠当然不是晏茹不慎掉的,是晏茹早上拉扯她的时候她趁机拽下来的,她故意把书包放在这里,本想着若是晏茹不发难也就算了吧,现在瞧来还是给点教训为好。
周先生暗自赞赏,这倒是个颇有骨气的,面色猛地一变,低头去看晏茹的袖口,她慌忙想要遮掩,但还是没能挡住,果然袖口的梅花心处订上的珍珠没了,细长的线头拖拽出来一小段,想必是毁人书本的时候不慎落下的。
周先生立时就信了,用力一拍桌案,勃然大怒道:“你不光仗势欺辱弱小,还欺瞒先生,胡乱攀诬,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不知规矩的学生!”他骂完又有些后怕,幸好有证据在,否则他岂不是冤枉了好人?那真是枉读这么多年的圣人训了。
晏茹心慌意乱,被他吼的有些害怕,仍旧强辩道:“先生明鉴,是这死丫头片子算计我,故意拿了我的珠饰,想要陷害我…”
五岁的孩子能有这种心眼?周先生声色俱厉地打断她:“你简直不知所谓,到现在了还死不悔改,还试图诬赖人家,你到底有没有礼义廉耻,有没有半分羞耻心?!你这幅样子简直跟市井泼皮无异,哪里有半分大家子弟的规矩!”
晏茹年纪不小,跟自己学的时间也算是长的了,他想到自己竟把人教成这样,一时有些灰心,摆摆手冷声道:“罢了罢了,你走吧,以后也不必来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周先生是当初晏三乐托了好大的情面,还求了二房的人才请回来的,晏茹知道厉害,不敢再嘴硬,嘤嘤流泪道:“先生,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周先生想要给她一个教训,不管她如何哭求,冷着脸只是不允,晏茹又急又恨,攥起拳头高声道:“先生也是我父亲聘请来的西席,吃的用的还有束脩都是我们家出的,凭什么说赶人就赶人?!明明我们晏家才是主家,你竟然为了一个外姓的野丫头要赶我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不仅难听,而且极为无礼,读书人最是忍不得别人说他贪图钱财,周先生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道:“好好好,既然我这个当师傅的管不得你,那就把你父亲找来,看他管不管得了你!”
他说完也不理会面色惨白的晏茹,一迭声的命人去请晏三乐,晏三乐本来正准备去当差,没想到半路上被人拦下,听到了自家女儿欺辱同学,辱骂师长的事儿,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急匆匆地就往学堂那边赶。
晏三乐一进学堂就见到冷着脸的周先生,还有嘤嘤哭泣的晏茹,以及满脸无措的晏茹,迟疑着道:“先生,这…”
周先生淡淡地把方才的场景重复了一遍,边摇头叹道:“我愧对晏守备所托,竟将晏小姐教成了这个样子,是我失职,明日我便收拾东西离府,守备另寻明史吧,不要让我耽误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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