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蹙眉,想到这些日子孟铎的心不在焉。或许他真有事情要忙,所以才无法为她做皮影戏。她抿抿嘴,不依不饶的势头渐渐消去,改为体贴的话语:“今年不看也罢,夜晚我要同哥哥放花灯。”其实她该说让他明年做三出补偿她才对。孟铎:“明年做四出,便是做一晚上皮影戏也行。”令窈将脸磕上去,无声偷笑。算他有良心。雪里行了许久,总算回到书轩斋。院子里山阳来接,看到孟铎背上的令窈,神情古怪,像是要将令窈吃了似的。令窈窥出他的惊讶,背着孟铎冲山阳张牙舞爪。山阳气死:“先生,还是我来背郡主罢。”令窈连忙圈紧孟铎:“我不要他背,送佛送到西,先生背我进屋。”山阳:“师徒有别,你怎能骑在你师父头上。”令窈就喜欢看山阳生气,回嘴利落:“我哪有骑在先生头上,我是靠在先生背上,蠢山阳,是骑是靠都分不清,啧啧。”说话间,孟铎早已将她背进屋里,微微佝偻的背此刻挺直,长身玉立,淡淡道:“下去罢。”令窈犹豫半晌,恋恋不舍跳下去。屋里还有人等孟铎。令窈讶异,看着大屏后露出的一双皂靴,故意问:“是哪位小娘子躲在后头?”那人掐着嗓子咳咳出声。孟铎吩咐山阳:“将郡主带到东屋,火烧旺些,她湿了鞋子,让婢子去碧纱馆取双鞋过来。”令窈:“先生不陪我吗?”孟铎拿出一本游记:“你自己玩,累了就让山阳背你回去。”令窈朝屏风后看一眼,虽然看不见那人的相貌,但直觉告诉她,那人肯定是魏然。孟铎的大事,大概是为他的前途。她解开身上的白羽大氅,送还他手边,走前不忘讨他一句祝语。待令窈离开,魏然迫不及待从屏风后走出,长舒口气:“还好她没疑心是我,以为是少主金屋藏娇。”孟铎眼皮一抬:“你真当她不知道是你?”魏然朝东屋的方向看去,呐呐道:“也是,她受少主悉心教导,猜出是我,并不稀奇。只是她怎地不闹,往年见到我,总要玩闹一番才罢休。”孟铎将门窗合上:“她年岁渐长,自然不像从前顽劣。”魏然笑道:“过了生辰,她已十二岁,贫苦百姓家中,有女十二,便能谈婚论嫁,况且她生得一副好容貌,难怪本家那边有人打主意。”孟铎像听到什么笑话,问:“打她的主意?她还是个小姑娘。”“养几年就不是小姑娘了。”孟铎冷笑出声:“我辛苦教出来的学生,难道就是给他们做垫脚石的?即便想打主意,也得先问问我这个做师父答不答应。”魏然见他不悦,本不该再开口,心中实在好奇,只得硬着头皮问:“难道少主择选宸阳郡主做关门弟子,悉心教导,不为别的吗?”孟铎深沉的目光投过去;“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魏然咽了咽:“属下不知。”屋里寂静。孟铎没再回应,问起其他事:“本家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魏然这才想起大事来,整理衣冠,徐徐跪下,向孟铎行旧礼:“已经处理完毕,从今往后,少主再无后顾之忧,不,不该再称少主。”他仰头:“殿下。”孟铎虚扶一把,神情淡漠,气定神闲,暗紫色宝云纹宽袖下骨节分明的手轻搭在魏然腕间,魏然的大事,于他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少主也好,殿下也好,无非是个称呼,复兴大业的重担本就是孟氏嫡系子孙分内之事,有人生出非分之想,大事未成就想着夺族内虚名,实在糊涂。”魏然得了他的搀扶,缓缓起身,从袖中拿出一个檀木锁盒,将盒中一枚通体碧绿的玉扳指奉给孟铎,语气恭敬:“是他们不自力量,妄想与少主争夺,少主才是真正的皇室后裔,那些旁系子孙算不得什么。”孟铎接过玉扳指,拿在手里把玩。树大根深的家族,即使一时失势,只要有心,费上几代人的血汗,重新起势指日可待。外人来杀,杀掉一截,杀不掉根,但若根里生出蛀虫,不用外人动手,自己就会倒下。孟铎指腹摩挲扳指圆润边缘,问:“族长可有留下遗言?”魏然道:“他说自己被人蛊惑,误入歧途,差点阻碍少主的大业,即便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但他家人是无辜的,还请少主手下留情。”孟铎唇边勾笑:“魏然,你觉得我该不该手下留情?”魏然大气不敢出,思忖半刻后,方道:“这玉扳指现在的主人是少主,族中一切事务,少主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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