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摇起来,落下几片叶子,歇在她脸上。绿意隔着眼皮,渗进眼里,她只觉无尽的疲累驶来,让她再也不想睁开眼。今天这日子不好,一点都不好。手里的鱼竿咣的一声掉在地上,可她却睡了过去。这几日她都是夙夜难寐,难得有个机会,让她好好睡一会儿。这边的江修齐垂钓正至兴处,叼了根草在嘴里上上下下,见远处宋寒枝的鱼竿掉在了地上,湖里的鱼吃了饵,一番拖拽,竟是要将鱼竿给拽进湖里去,忙扔了东西,过去抢救他的鱼竿。走到一半,他就没走了。半道里拐进了一个身影,恰好挡住了他的去处。“我说,你能不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无奈说着,对面那人的脸色,垮得堪比乌云压城,却既不着调地穿了一身喜服,目光望向宋寒枝后,又冷飕飕移到自己:“你在捣什么乱?”“诶,怎么就成我作乱了?”江修齐有些吊儿郎当,“你自己也不想想,不就是迎亲吗,干嘛非要那么铺张,锣鼓敲得恨不得全天下都听见,你让她留在城里干嘛?听你丞相府里的喜乐吗?”“你以为是我想这么做的?赵寅有意要把这件事情做绝,我除了陪他,别无他法。更何况,还有赵攸宁肚子里的孩子。”“那孩子该你管,又不是我的孩子,与我何干。我只知道,小妹妹她留在那里就是受委屈,她藏的心事已经够多了,你不要把她想的有多坚强。”江修齐说完,就往旁边绕了绕,“劳烦让路啊,有鱼在打劫我的鱼竿,我得去救它。”那人犹豫一会儿,还是侧了身子,让他过去。“江修齐,她待会儿醒了,你就把她送回来。她与你待着,我放心不下。”“明明跟着你,才叫人不放心。”江修齐耸耸肩,走到宋寒枝身边,伸手替她拂去叶子,又起身将鱼竿夺了过来,转头看时,宋寒枝尚自睡得沉,那人却已经不见踪影。“都是一群傻子,无药可救。”他愤愤说着,回屋拿了件袍子,盖在宋寒枝身上。又在近水处生了一堆火,方才险些抢走他鱼竿的贼鱼此时正被剥了鳞,卸下肚中之物,夹在树枝上来回烤。鱼肉烤至酥软,向晚的风一刮,淡淡的香味便四散开来。宋寒枝抖了抖鼻子,明显是捕捉到了这丝香味,一下子醒来。“好饿。”她舔舔嘴唇。江修齐已经把烤鱼给她拿了过来,看了看她初醒时的倦脸,不禁道:“你这几日怎么休息的,一觉就睡到了这个时辰。”宋寒枝这才发现天色将黑,距离影门内规定回去的时间不多了,心情顿时惆怅起来。无论她再怎么想着逃避,总归是要回去面对的。今天真他妈糟糕。“不急,先把东西吃了,吃完我送你回去。”江修齐不知是从何处拿来一个细瓷小碗,净了手,将鱼肉撕成小块,盛在碗里,递给她。宋寒枝:“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干嘛这么照顾我?”“照顾你是我的事,你怎么管的那么多?”“……”这话说得她竟无法反驳,只好接了碗过来,尝了一口。脆软可口,江修齐的手艺倒不是盖的,这鱼烤的不比楚都内的大厨差。江修齐见她吃着,又拿了一罐不知是何的东西过来,洒在鱼肉上。宋寒枝凑上去闻了闻,香的不得了,立即没再说话,乖乖地吃了起来。江修齐没有动筷子,见宋寒枝吃得香,便起身去收拾了东西,再出来时,宋寒枝已经坐在池边净手了,她吃的不多,碗里还剩一半。“几年不见,你胃口倒是小了很多。”江修齐想起很久前,宋寒枝拉着他吃遍了楚都内大大小小的馆子,说是做东请他吃饭,自己却撑得快走不动道,最后还是自己扶着她回去的。果然,一长大,什么都变了。“我要减肥。”宋寒枝比了比自己的腰,“不能再粗了,再粗下去我都要嫌弃自己了。”其实宋寒枝的腰一点都不粗,窈窕有致,该细的地方细,该有的一点不少。夜色昏暗,江修齐隔着一段距离望去,只觉宋寒枝的举手投足间都显出成熟的风味。她一抬手捋头发,白色的手腕便露出一截,散发搭了几缕在脖子上,显出秀气的脖颈,尤其是如浪般浮起的胸前,精致的下颚,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说不出的勾人。他的小妹妹,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妖精。江修齐无奈一笑,难怪顾止淮说自己与宋寒枝待在一处他不放心,别说顾止淮了,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这些年来练就的定力,在宋寒枝越发勾人的魅惑里,还能剩下多少。何况,他早就是宋寒枝手下的败将。这可是个大麻烦,得尽快把她弄回去才行。江修齐这么想着,朝她招了招手,“走吧,是时候回去了。”“好。”宋寒枝跟着江修齐走,途中江修齐回头问她:“还记得我那次说的狼和羊的故事吗?”“记得,怎么了?”“没什么,就是希望那只羊聪明一点,不要轻易就让狼给吃了。”“什么意思?”月色正好,彼时的二人已出了山林,行在空旷的街末,闻言,江修齐的步子顿了一下,随即回过头来,慢慢揭掉遮眼的毡帽,扔在地上。“你问我什么意思,嗯?”江修齐挑眉,往她靠过来,拽住她的手,便往身后的墙上撞过去。宋寒枝还没反应过来,江修齐就把她抵在墙上,一只手还环上了她的腰。她先是懵了一会儿,江修齐低头,伸手挑起他下巴,道:“就是这个意思,懂了吗?”他的眼里有一弯很深的湖,映照在月色下,宋寒枝对上他的眼睛,手里的刀也抵了上来,压在他腹处。“不要对我开这样的玩笑。”她很认真地在说。江修齐摇头,捏住她的手,将刀一寸寸地往上移,直至抵在左边的胸膛,嗤笑一声,“你为什么不把刀对在这里?”“江修齐!”“我在想,顾止淮他有没有这样待过你,或者,”他侧下头,伏在她耳边,“做过比着更亲密的事,嗯?”从侧面看来,二人仿佛紧紧贴在了一处。宋寒枝一滞,江北的营帐中二人唇舌相依的场景袭上来,她变了脸色,骂道:“有病!”江修齐笑笑,手里的力气松了些,宋寒枝挣开他的手,从他怀里钻了出去。“江修齐,你知道的,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你若是还当我是个朋友,以后便再也不许做这等出格的事情,否则,我再也不会见你,情谊一刀两断。”“从前不就断过一次吗?怎么,现在又要来一次?”宋寒枝气得险些又拔出刀子,“你不要讲这些歪理!”“好了好了。”江修齐摆摆头,环手倚在一边,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你快些回去罢。”快些回去,莫要让人等久了。她整理了衣衫,道了句“保重”,便离开了。江修齐倚在墙角的阴影里,眼底划过落寞。她向来就是一个说走就走的人,决绝地离开,从不会回头。可他不是。他已经目睹过无数次宋寒枝离开他的世界,那个小小的背影,春风几度,已是如今撩人的模样。她的刀没有伤到他,可她转瞬即逝的神情,狠狠地刺中了他的心脏。那一刻,江修齐的脑子里,重复闪现着一句话:她是顾止淮的信徒,不容他人染指,生死相依的信徒。——宋寒枝躺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杂书。天气有些闷热,窗外摆放了一堆的花草,初春开得茂盛,每到夜晚,里面的小虫子就会闹个不住。今夜也是这样,屋内氛围压抑,光线渐渐暗淡下去,宋寒枝眼睛有些受不住了,欲起身灭烛,窗外的热闹却似打好了招呼,一齐歇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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